杰夫代特先生(45)

2025-10-09 评论

    喝茶的时候,尼甘女士告诉大家,上面有蓝色玫瑰图案的这套茶具是外婆给的结婚礼物。其实这些话她在以前的节日里也说过,但故事依然很吸引人,所有的人都在认真地听。随后,雷拉女士讲了一个她母亲留下的银糖缸的故事。裴丽汉也插嘴说那样的银糖缸她母亲也有一个。尼甘女士让阿伊谢多吃一点小馅饼。当大家开始讨论厨师努里是怎么做这种馅饼时,他们发现厨师就站在面前。努里一边说已经给邮递员小费了,一边把两个信封递给了杰夫代特先生(45)。
    杰夫代特先生(45)立刻认出了第一个信封上的笔迹。公司会计萨德克习惯在每个节日给他寄一张土耳其航空协会的贺卡。杰夫代特先生(45)打开信封,看了看在白云里飞行的一架飞机。“还是那些玩意儿!”他叹了一口气,但没感到伤感。他嘟囔道:“我不后悔!只是我已经老了!”他慢慢地打开了另外一个信封。他恐惧地记起了那个向他们全家问好的签名。他说:“他是谁?齐亚·厄谢克基,当然是齐亚·厄谢克基!”他想起两年前颁布《姓氏法》[1]1934年6月21日土耳其颁布的《姓氏法》规定,每人除了自己的名字还必须要有一个供整个家庭使用的姓氏。[1]的时候,齐亚给自己取了一个和他们一样的姓。仿佛看不清纸上的字,他前后晃着脑袋。“我让他走了,当兵去了!是的,当兵去了!”现在齐亚·厄谢克基是一个军人,但那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杰夫代特先生(45)把信纸放进了信封。他想:“过去了那么多年,他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我们?”这次他不是前后,而是左右摇头,每次他想一件想了很多遍的事情时总会这么做。他决定去想点别的事情,让这些荒唐的东西远离自己的视线。
    弗阿特先生问道:“贺卡是谁寄来的?”
    杰夫代特先生(45)板着脸回答说:“几个有良心的朋友。”
    “啊,你在维法还有熟人吗?[2]有良心的人,同时也可理解为“维法人”。[2]”
    杰夫代特先生(45)说:“不,不!你不是知道我早就和维法那边没有任何联系了嘛!”他对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很生气,皱了皱眉毛。他决定找些可以让自己高兴的话题。终于,他的表情柔和了下来,他说:“黑伊贝利岛上的别墅要完工了!”他知道其实这不是一个新话题,但是仍然可以说说。“但愿月底可以封顶……春天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过去住了,当然你们也要过来!开了新的轮船航班,过桥的话两个小时就可以到那里!”
    弗阿特先生说:“我很高兴!”
    杰夫代特先生(45)说:“是的,这样一来别墅的事也了结了!”他看了一眼尼甘女士,然后害羞地看了看窗外的尼相塔什广场。
    天黑下来以后,外面的铃铛又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然后从门厅里、楼梯上传来了孩子们的叫喊声、大笑声。
    一会儿,一个高高大大、肩膀宽宽的英俊小伙子走了进来。
    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的厨师努里说:“是我第一个看见奥马尔先生并认出他来的!”
    杰夫代特先生(45)看着这个充满活力的孩子想:“是奥马尔吗?为什么我没认出来?”伸手让他亲吻时,他惊讶地看见了小伙子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等着年轻人和别人握手、拥抱,然后他让这个浑身洋溢着健康活力的小伙子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来,过来,来跟我说说你在那里做了些什么?现在准备做什么?那里怎么样,说给我们听听!”
    小伙子说:“现在我打算在锡瓦斯—埃尔祖鲁姆线上找份工作!”
    杰夫代特先生(45)问:“在那么远的锡瓦斯吗?”他点了点头,“很好,很好!那么你在欧洲的时候做了些什么?那里怎么样?讲给我们听听。”
    奥马尔开始讲他在那里读了什么,住在哪个城市,日常生活是怎么样的。但是不一会儿奥马尔发现杰夫代特先生(45)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说的那些东西上,而是自己的青春活力上。所有人都在听这个从欧洲回来、正在讲述欧洲的健康、聪明的小伙子说话,但似乎所有人不是被他讲的那些事情,而是被他身上的那股青春活力迷住了。因为他们在奥马尔身上发现了一种自身没有的,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的珍贵东西。他们看着他,仿佛是想把这种珍贵的东西找出来,然后让自己也从中受益。杰夫代特先生(45)嘟囔道:“年轻人……年轻人是不一样的……”他想到,“刚才他吻了我的手,但是他不像其他人,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得不到尊重就会马上破碎的小摆设……他这是从哪儿学来的?从欧洲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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