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代特先生(67)

2025-10-09 评论

    他们跟卖瓜子的小贩做了个手势。一个肩上挂着一只布袋、驼背的老人走了过来,他把瓜子卖给他们时显得很高兴。
    “雷菲克以前是这样的吗?当然是这样的……要不他变了?我也能像他那样变吗?”他在想五六年前的雷菲克。“在工程师学校的走廊上他总是笑着,喜欢听各种各样的笑话。他和我们通宵玩纸牌,然后变得有些害羞了。有一次他去了妓院,后来后悔万分。他本来就更像个基督徒。但他的心肠很好……是我多年的朋友……”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怎么看了?”
    “这样!”雷菲克眯缝起眼睛,向前冲着脑袋,模仿起穆希廷的样子。
    裴丽汉第一次哈哈大笑起来。穆希廷没有生气,他也变得很高兴。他知道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了。
    “你眼镜的度数在加深吗?”
    “没有!”
    雷菲克对裴丽汉说:“你知道吗,穆希廷在学校时老说:‘五年以后我就要变成瞎子了。’这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他会说:‘你帮我把那个图纸画了吧,让我稍微多看几眼世界。’”
    穆希廷说:“那是因为当时我眼镜的度数深得很快……”他想,“我那时的小花招现在给人带来了快乐!”当他发现裴丽汉在盯着他那厚厚的镜片看时,他说:“但我现在看得很清楚!”为了证明自己的良好视力,他四处张望起来。
    秃顶男人还在那里看报纸。穆希廷开始从远处读报上的标题:“哈塔伊[1]哈塔伊(Hatay),位于土耳其南部与叙利亚接壤的一个省份。第一次世界大战末期被法国人占领,1939年并入土耳其。[1]不能留给叙利亚……总统阿塔图尔克昨晚去了佩拉帕拉斯……马德里的轰炸……诗人纳齐姆·希克梅特[2]纳齐姆·希克梅特(NazmHikmet,1902—1963),土耳其社会活动家、诗人、剧作家和小说家。[2]和他的十二个朋友……阿尔特温的积雪深达一米半……费内尔巴赫切(B)5∶2居内希(B)。”
    雷菲克说:“你真棒,我都看不清!”
    秃顶男人这才发现有人在读他的报纸,他转身对他们笑了笑,然后又继续看他的报纸。
    雷菲克说:“不知道足球赛的结果会是怎样的?”他打了一个哈欠。
    秃顶男人放下报纸说:“费内尔巴赫切会赢,费内尔巴赫切会赢!”
    他们互相笑了笑。雷菲克把瓜子递给了穆希廷。
    穆希廷把瓜子放到桌上。他想:“他们可以如此轻松、平静和安宁,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会死!他们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他们不去想。没有人会想到死亡。人只要不去想死亡,就可以像他们那样活得很轻松。可以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担心,可以平常地看待一切,不会去想应该做些什么!就像我面前的这些瓜子,第一眼看上去,好像所有的瓜子都是一样的,但是细看人们就可以发现它们的不同了。‘那么,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的那些诗里对死亡和死亡的恐惧占了很大的篇幅。‘我是从波德莱尔[1]波德莱尔(CharlesPierreBaudelaire,1821—1867),法国著名诗人,象征派诗歌先驱,现代派诗歌的奠基人,诗集《恶之花》是他的传世之作。[1]那里知道自己会死的,还有另外的那些法国人也让我知道了这一点。’知道以后我就变成这样了!但是,我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赶快回家。”
    雷菲克问:“奥马尔信上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自从他决定结婚以后就很少给我写信了,可能是难为情了。不,亲爱的,我在开玩笑……没写什么有实质内容的东西。我也是刚刚知道他写信向那女孩求婚的事!那女孩是谁?”
    “一个亲戚。一个远房亲戚……你知道那女孩的父亲是马尼萨议员吗?”
    “是吗!”穆希廷大声说道,“我们这个拉斯蒂涅可真不简单,一箭就射中了靶心。我还真不知道这个!”
    “你想的也够多的。但是议员又怎么样呢?”
    “也许可以给他带来很多好处,也许什么也没有。”
    “这几天奥马尔要跟他的姨妈和姨父去安卡拉。虽然他们已经决定要结婚了,但还需要一个仪式,那就是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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