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和卡蜜儿(11)

2025-10-09 评论

    “我真弄不明白,”他一边说,一边把瓶中剩下的酒喝下去,“究竟是什么阻止你同我去歌剧院。这是很贵的,票就揣在我兜里;你服丧期昨天就完了,这儿有两条新裙子;再说,你只要被上带风帽的斗篷就行了,可是……”
    他忽然住了口:
    “见鬼!”他又说道,“你一点也听不见,我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在那种地方也没有必要。你听不见,我不听,我们只看跳舞就行了。”
    善良的外叔公就这样唠唠叨叨,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儿就非讲出来不可,从来不考虑任孙儿既听不见也不能回答。但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同她聊天。他若是试图打手势表达,情况还要精,卡蜜儿就更不明白了。因此,他还是按照老习惯,像对所有人那样同她说话,当然也不遗余力地打手势。卡蜜儿也渐渐习惯了这种说话的哑剧,并没法以自己的方式回答。
    正如老人讲的,卡蜜儿服丧期的确完了。他已经给侄孙女定做了两条美丽的衣裙,拿到她面前的时候,一副又温柔又恳求的表情,卡蜜儿见了,不禁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表示感谢,然后她又坐下来,恢复常见的那种平静而忧伤的神态。
    “这样还不行,”外叔公说道,“漂亮的衣裙总得穿在身上啊。裙子做出来就是要穿的,这裙子多漂亮。”
    他边说边在屋里走,同时像耍木偶戏似地抖动衣裙。
    卡蜜儿眼泪流得够多了,也该有片刻的欢乐。自她母亲死了之后,她这是头一回起身照镜子,接过外叔公递给她的~条衣裙,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向他伸出手去,又微微点一下头,表示同意。
    吉罗老头见她点头了,乐得他像孩子一样,穿着大皮鞋直蹦高。胜利啦:他要完成计划的时刻终于到了。卡蜜儿要打扮起来,同他一道出门,接触外界;老人一想到这里,就呆不消停了,他连连亲着任孙女,同时大声责骂那个贴身女仆、家里那些仆人和所有下人,全是没用的东西。
    卡蜜儿打扮完了,简直美极了,连她自己仿佛也认可了,冲着她的影像微笑。
    “马车就停在楼下。”吉罗外叔公说着,还举起手臂,模仿车夫挥鞭打马的姿态,嘴上发出马车的声响。卡蜜儿又微笑了,她拿起刚脱下的孝服,仔细叠好,吻了吻,放进衣柜里,就出门了

    吉罗叔叔固然不是雅人,但他至少爱炫耀事情办得很好。他自己的打扮无所谓:一身衣服总是崭新的,特别肥大,因为他要穿着随便,不愿意箍着身子,棉布袜子没有完全拉开,假发也滑到眼眉上。然而,他要款待别人的时候;首先就挑最贵最好的。因此,这天晚上,他给自己和卡蜜儿走了一个敞亮的好包厢,非常显眼,以便让所有人都看见他侄孙女。
    卡蜜儿乍一看舞台和大厅,只觉得眼花缭乱;这也是难免的:一位刚满十六岁的少女,在偏僻的乡下长大,猛地置身于这种艺术和行乐的豪华场所,定然要以为是在做梦。台上正演一出芭蕾舞;卡蜜儿饶有兴趣地观看演员的姿势、动作和舞步,明白是演一出哑剧,哑剧她熟悉,就想弄清楚是什么意思。她不时扭过头,一副惊诧的表情,仿佛要询问她外叔公;可是,外叔公比她也好不了多少。她看见穿着长丝袜的一些牧羊青年,向他们的牧羊姑娘献花;由绳子挂着的几个小爱神在飞舞,云端上坐着几首神。舞台上的装饰。灯光,尤其令她目眩的明亮大吊灯,还有女人的首饰、绣花绸缎、头饰羽翎,这种金碧辉煌的场景她从未见过,令她暗暗称奇。
    反过来,她也很快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她的打扮很朴素,但极为雅致。独自坐在大包厢里,身边只有一个像吉罗叔叔那样毫不做作的男人,像星辰一样美丽,像玫瑰花一样鲜艳,一双大眼睛乌黑明亮,那神态十分天真,她自然能吸引来目光。男子开始对她指指点点,女士们开始注意观察她;侯爵们纷纷凑过来,而溢美之词,赞不绝口,按照时尚高声讲给新来的女子。可惜,只有吉罗外叔公听见了,美滋滋地品味这种盛赞。
    这工夫,卡蜜儿又渐渐故态复萌,先是恢复沉静的神态,继而黯然神伤。她觉得这有多么残酷,在这么多人中间,自己却孤孤单单。在包厢里交谈的这些人、给演员舞步伴奏的这些乐师、舞台和观众席之间的这种思想大交流,凡此种种,可以说无不促使她反思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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