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和卡蜜儿(10)

2025-10-09 评论

    小姑娘死了母亲,悲痛欲绝,真让人担心她也活不久了。德-阿尔西夫人的尸体从河里捞上来,在运回家的路上,卡蜜儿走在旁边,哭号之声撕肝裂胆,当地人听了都有点害怕。这姑娘,平日见她总是不声不响,又温和又沉静,现在她面对死者,猛然从沉默里冲出来,的确给人以莫名的恐惧。从她嘴里喊出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惟独她本人听不见,好似野人的腔调,既不是人语,也不是号陶,而像是由痛苦创造出来的一种语言。这种可怕的呼号,一天一夜充斥整个别墅。卡蜜儿到处狂跑,又是揪自己的头发,又是捶打墙壁。别人怎么也劝阻不了,甚至动硬的也无济于事。直到生理上筋疲力尽,她才倒在停放她母亲遗体的床脚下。
    可是不久,她似乎就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可以说什么都忘记了。有一段时间,她表面很憔悴,心不在焉,终目信步走着,也不拒绝别人对她的照顾;大家以为她镇定下来了,请来的医生也同大家一样判断错了:不料她很快发起高烧,神经过敏,症状极为严重。她病倒了,必须时刻守护;她仿佛完全丧失了神智。
    正在这节骨眼上,外叔公吉罗不顾一切,决心前来救护侄孙女。
    “既然她现在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他对家中的仆人说,“那么我作为她亲外叔公,就要负责照看她,防止她出什么意外。我一直喜欢这孩子,还多次向她父亲要她,好逗我欢笑。我不忍心看着她身边没有亲人,这就是我的女儿了,眼下我先带走。等她父亲回来,我再把孩子还给他。”
    吉罗叔叔有点信不过大夫,有一定道理:他本人从未生过病,也就不大相信会有疾病。尤其神经性热症,在他看来是一种幻觉,完全是思想错乱,散散心就能治愈。因此,他决心带卡蜜儿去巴黎。
    “你们瞧这孩子,”他还说道,“她很悲伤总是哭,哭得也有道理:一个人的母亲不会死第二次的。不过,母亲走了,女儿不一定也跟着走,应当尽量让她想别的事儿。据说巴黎是最好的地方;我没到过巴黎,她也一样;因此,我要带她去一趟,这样旅行对我们俩都有好处。再说了,哪怕只是跑跑路,这对她也只能有益无害。我和别人一样,也有过苦恼,可是,我每次看见驿车车夫副手礼服的燕尾在眼前跳动,心情总是快活起来。”
    卡蜜儿和外叔公就这样来到了巴黎。骑士收到吉罗叔叔的一封信,得知这趟旅行,也就同意了。他在荷兰旅行一圈儿回到夏尔多家,心情极度郁结,几乎不想见任何人,甚至包括他女儿。他仿佛要逃避任何在世的人,甚至要逃避自己。他几乎总是独自一人在树林中骑马,把身体累得疲惫不堪,以便给灵魂一点安宁。掩饰的忧伤无法治愈,要把他吞噬。他在内心深处责备自己给他妻子的一生造成不幸,并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她的死亡。
    “当时若是有我在,”他常这样想,“她就能活下来,而且我本来应该同她在一起。”
    这种想法挥之不去,毒化了他的生活。
    他渴望卡蜜儿生活幸福,必要时,他准备为此做出最大的牺牲。他回到夏尔多亲的时候,头一个念头,就是代替已不在之人守护女儿,加倍偿还他欠下的这笔情债;然而,事情还没做,一回忆起这母女多么相像,心里就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他极力想误解这种痛苦,想确信在他所爱的人脸上,又看到他一直哭泣之人的相貌,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安慰、一种平抚;可是,他怎么想也没有用,卡蜜儿在他面前,就是一种活生生的谴责,就是他的过错和不幸的一个证据,他感到自己实在没有勇气面对。
    吉罗叔叔可没有想那么多,只一心要让他侄孙女开心,生活快乐。可惜这并不容易。卡蜜儿倒没有闹别扭,带去哪儿都行,不过,她绝不投入老人试图给她安排的任何玩乐。无论散步,热闹聚会,还是观看演出,都不能使她动心;她的回答一成不变,出去就穿她那身黑衣裙。
    老瓦匠也很执着。正如前面说的,他在运输公司客栈租了一套带家具的客房,是街上送货员随便指给他的一家客店,他本打算只住一两个月。他和卡蜜儿一住下来,一晃差不多过去一年了。在这一年中,卡蜜儿一概拒绝向她提议的玩乐;不过,老人心肠好,有耐心,同时也很固执,他等了一年也毫无怨言。他十分钟爱这个可怜的姑娘,但自己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只能是一种无法解释的魔力的作用,将善心和不幸联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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