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只是语言,不是真理。
酒瓶空空如也,食物也被一扫而空。他瘦削的手臂变得紧张,准备开始作战——可是到底是什么战斗呢?他的褐色的头发从发带中松落下来。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炯炯有神。
突然,他向墙推去,好像要穿过它而躲开我——他似乎模糊地想起了他们啜饮他鲜血的时候那份麻痹和狂喜——然而随即他又再次往前,跌跌撞撞地想要抓住什么稳住他自己。
但他停止了说话。
他的面部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
“你们怎么可以让我和它分离!”他低语道。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那古老的、充满魔力的、闪闪发光的传说,那阴暗丛生的伟大而奇异的阶级。他被那被禁的知识深深迷醉——在那些知识里,所有自然的东西都变得不再重要。秋天树木的落叶、果园里的阳光都不再神奇。
不。
他身上的气味像香料一般冉冉升起,有如教堂的蜡烛一般散发着热气和烟雾。在他那赤裸的胸膛的皮肤下面,心脏在怦怦跳着。
他那紧绷的小肚子上扎着厚厚的皮带,汗珠在上面闪闪发亮。他的鲜血充满咸味,令我几乎无法呼吸。
但我们仍然是在呼吸。我们呼吸着,体味着,闻着,感觉着。因而,我们也饥渴着。
“你误解了一些事情。”这是莱斯特在说话吗?怎么听起来像个恶魔?一个模仿人类声音的,令人厌恶的恶魔。
“你误解了一切你所听到的和看到的事情。”
“我本来可以跟你分享我所拥有的一切!”愤怒再度在他体内积聚。他向我伸出手。“不明白的人是你。”他低声说道。
“带着你的生命离开吧。快跑。”
“你难道没有发现这证明了一切吗?这证明了不折不扣的邪恶,神圣的邪恶!”他的眼里带着胜利的光。这时,他突然伸出手,捂住我的脸。
“别取笑我!”我猛力地打了他一拳,他终于听话地安静下来。“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是不愿意的。我告诉你,我说了‘不’,直到我还剩一口气的时候,我还是在说‘不’。”
“我曾经告诉过你,你总是那么愚蠢,”他说道,但他的声音渐渐减弱了。他颤抖着,原先的愤怒已经渐渐被绝望所替代。他又举起胳膊,然后停了下来。“你总是相信一些无聊的事情,”他的声音可以说是柔和了,“却忽略了一些的重要的东西。难道你能说你了解现在自己拥有什么吗?”说到这里,他眼中的光芒顷刻之间变成了泪水。
他的脸扭曲了,未出口的话化作爱倾泻而出。
我强烈地意识到一种可怕的念头——我浑身充满了想要征服他和他的知识的力量,而且,我对他的爱加剧了这种力量。这种力量熊熊燃烧,变得越发令人困窘,并且突然变成一种别的东西。
我们又一次来到了剧院的侧翼;又一次来到奥弗涅的小酒馆。从他身上,我不仅闻到他的鲜血,还有那瞬间的恐惧。他退后了一步。这个举动,和他那张被打击的脸庞一样,令我内心的烈火更加炽热。
他变得更加弱小。可是,在我眼里,他却从未显得如此强大和诱人。
随着我渐渐靠近,他脸上的表情慢慢退去,双眼出奇地清澈。他的心思和加百列以前一样向我敞开着。在某一瞬间,我好像又和他一起回到了阁楼,在那白雪覆盖的屋顶上,沐浴着月光尽情地畅谈;又好像是跟他一起穿过巴黎的街道,迎着冬雨频频举杯。在我们的面前,永远上演着成长和老去的故事,这是如此有趣,即使是在痛苦之中,即使是在痛苦之中——这真实的永恒,这真实的永远——这凡人的秘密。可是这一刻在他的脸上,随着微微发光的表情渐渐消退。
“到我这里来,尼克,”我低语道,并举起双手向他召唤。“如果你愿意,你一定要来……”
我看见一只鸟儿从开阔海面上的洞口飞出。这鸟儿和它身下无尽的波浪似乎透着些许可怕。它飞得越来越高,天空也变成了银色。渐渐地,这银色黯淡下去,天空开始发暗。晚上的黑暗没什么可怕的,真的,没什么可怕。值得祝福的黑暗。不过,它的黯淡是渐进的,令人察觉不到,只有这个小家伙在整个世界的荒原之上的风中前行。空荡荡的洞,空荡荡的沙滩,空荡荡的海洋。
所有我曾经喜爱看的、听的和用手感觉的,通通消失了,或者说,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只鸟儿盘旋着、滑翔着、不断地飞着,飞过我的身边。或者,更确切地说,它没有从任何人身边飞过。它拥有这整片土地,没有历史,没有意义——在那只小小的黑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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