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阿曼德(13)

2025-10-09 评论

  我站在那里,环抱双臂。我垂下头颅,仿佛它就要滚落在地,而我亦将因此殒命。我的长发在我面前垂落下来。
  我想念着瑟比尔和本杰,我那文静的女孩和我那非凡的男孩。
  “你喜欢他们吗?大卫,喜欢我的孩子们吗?”我问。
  “喜欢,从我第一眼见到他们,并把他们带进来的时候就喜欢。每个人都喜欢他们。每个人都向他们抱以亲切而尊重的目光。他们有着如此的仪态和魅力。我想所有人都梦想着能够拥有这样的知心伙伴,这样不会发疯的大喊大叫,反而优雅夺目而又无限忠诚的人类伴侣,他们并不恐惧,也并不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我没有移动,也没有说话。我阖上双目,从我的心灵深处聆听到那轻捷而勇敢的“热情”曲声,轰鸣而炽烈的音浪,充满着悸动和脆薄的金属质感。热情。此时我的头脑里只回旋着这曲子,而不是我那金发而纤长的瑟贝尔。
  “燃亮你所有的烛光吧,”我羞涩地说,“可以为我而点燃它们吗?点着很多蜡烛的感觉很甜美。看吧,朵拉的蕾丝花边还挂在窗前,看上去那么的鲜艳洁净。我喜欢蕾丝,那个是布鲁塞尔点式薄纱,或者非常类似的式样。啊,我快要为它而发狂了。”
  “当然,我会为你点亮烛光。”他说。
  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听见木制火柴锐利悦耳的清脆响声。我嗅到它在燃烧,之后成为卷曲摇曳的烛芯所散发出来的流体芬芳。烛光袅袅升起,照亮了我们头顶斑驳的柏木天花板。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跟着又是一连串细微甜蜜而柔美的清脆响声,烛光愈来愈亮,把我的身影积落在墙壁上,成为黑影憧憧。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阿曼德。”他说,“毫无疑问,那块有着基督身形的纱似乎的确就是维罗尼卡之圣纱。上帝知道这一点,成千上万的人也如此确信。但你又是为了什么而相信呢?为什么?是的,我同意你,带着棘刺与鲜血的耶稣基督,他的双眼正凝视着我们,凝视着我们两个,这真是无比美好。但是经历了如此长久的时间之后,为什么你会如此确信不疑,阿曼德。你为什么到他那里去?你那时是想要到他那里去的,是不是?”
  我摇了摇头,温柔而求恳般地说道,
  “纪录下来吧,学者。”我慢慢地转过身来说道,“看着你的纸页。这固然是为你,为瑟贝尔,哦,还有为我的小本杰而做。但某种程度上,这亦是我为瑟贝尔所谱写的交响乐章。这故事始于久远以前。或许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这是发生在多么久远以前的事情。请你只管倾听和书写罢,且让我来做那哭喊,咆哮和怨怼的人。”
  ……

  我凝视自己的双手,并思索着那句话:“非人类双手可创造的事物。”我明白它的涵义,尽管每次听人携带激情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真正所指的却是我亲手创造的东西。
  而现在我则渴望着想要画些什么,执起油笔,以从前所熟悉的方式描绘。曾经有一次,唯一的一次,我在昏沉恍惚的状态下,在喧杂激烈的气氛中,让每一条曲线和每一朵色块,每一处色彩的混合,每一个点睛之笔从手中冉冉诞生。
  啊,我怎会述说得如此杂乱无章,或许诸多的往事混淆了我的记忆。
  让故事从这里起始吧。
  君士坦丁堡,被土耳其人统治未久的地方,我的意思是,作为穆斯林城市,它的存在仅仅不过一个世纪。我,一个奴隶男孩,是在那里开始被贩卖的,而这男孩被捕获的地方──家国的荒原,他当时甚至不知它的确切名字:金帐汗国。
  过往的回忆和着母语以及脑海能容下的任何事物已被不留余地一同抹去。我认定那些污劣的屋室在君斯坦丁堡境内是因为人们这么说了。被消没记忆后以来的第一次,我能理解人们所说的每一句话语。
  他们自然说着希腊文,这些在欧洲做隶妓贩卖的商人们也没有丝毫宗教信仰。而这一切,便是我可怜的记忆残余中能挖掘出的所有。
  我被扔在一块粗厚的土耳其毛毯上,它铺盖着华贵地板,俨然一件本属宫廷的奢侈物,用途则是展放各类高价的商品。我的头发又湿又长,头皮被用力梳得生疼,所有的身边物件已随记忆一起被人剥夺。我赤裸的身躯包裹在陈旧磨损的暗金色束腰长衣下,感觉着房间的潮湿和闷热。我在挨饿,却不可能得到食物,我知道这是一种将人死死牢钉的苦痛,即使它最后将渐渐消退。束腰长衣似乎给予了我一种堕落的荣耀,坠天使的闪光。它的两个钟形袖儿长及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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