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稍露惊色,因为她一副觉得好笑的样子,同时精心引述一句话解说:“‘而他们全都住在一幢歪歪扭扭的小屋’。我们就是这样。其实也并不真的是幢小屋子,不过倒真的是歪歪扭扭的——由木质骨架和山形墙砌成的!”
“你家是个大家庭?几个兄弟姊妹?”
“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个妈妈,一个爸爸,一个伯伯,一个婶婶,一个祖父,一个姨婆,还有一个续弦祖母。”
“天啊!”我有点承受不了地叫了起来。
她笑出声来。
“当然在平时正常的状态下,我们并不是全都住在一起。是战争和空袭造成的——不过我不知道——”她思考着皱起眉头——“也许就精神上来说,一家人一直都住在一起──在我祖父的庇护下。他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我祖父。他八十多岁了,身高大约四英尺十英寸,但是任何人跟他站着一比都会黯然失色。”
“他似乎是个有趣的人物,”我说。
“他是有趣。他是来自斯麦那的希腊人。亚瑞士泰德-里奥奈兹。”她眨眨眼,补上一句说:“他非常有钱。”
“经过了这场大战后还有人会有钱吗?”
“我祖父会,”苏菲亚很有信心地说。“政府任何剥削富人的伎俩都奈何不了他。他自有办法应付,反过来再大捞一笔。”
“我怀疑,”她加上一句说,“你是否会喜欢他。”
“你呢?”我问道。
“胜过于喜欢世界上任何人。”苏菲亚说。
过了两年多我才回到英格兰。这段时光可不怎么好过。我写信给苏菲亚,也常收到她的回信。她的信,就象我写给她的信一样,并不是什么情书。是一些亲近朋友之间的信件──谈谈一些个人的想法和日常生活的感触。然而我知道就我这方面来说,而且我相信就苏菲亚那方面来说也是一样,我们彼此之间的感情增厚增强了。
我在九月份一个阴天里回到了英格兰。树叶在傍晚的余晖中金黄闪烁。风一阵阵地吹着。我从飞机场打了一封电报给苏菲亚。
“刚回来。今晚九时于‘马里欧’与你共进晚餐。查理。”
几个小时之后,我坐着阅读“泰晤士报”;浏览着出生、结婚和丧葬专栏,我的眼晴被“里奥奈兹”这个姓氏吸引住:
先夫亚瑞士黎德-里莫奈兹九月十九日恸于斯文里,“山形墙三连屋”自宅,享年八十五。未亡人布兰达-里奥奈兹稽首。
紧接着是另一则讣闻:
先严亚瑞士黎德-里奥奈兹不幸猝逝于斯文里山形墙三连屋自宅,不孝子率众孙子女泣血。花篮(圈)请送斯文里圣文尔德里教堂。
我发觉这两则讣闻有点奇特。看来似乎是报社一时失查,因而重复刊登。不过我心里面想的尽是苏菲亚。我匆匆打了第二封电报给她:
“刚看到令先祖父去世消息。深感哀恸。告诉我何时能见你。查理。”
六点钟时,我在我父亲的屋子里收到了苏菲亚的电报:
“九点会到‘马里欧’。苏菲亚。”
想到就要再见到苏菲亚,令我既紧张又兴奋。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漫长得叫人发疯。我提早了二十分钟在“马里欧”等着。苏菲亚只迟到了五分钟。
再度见到一个你很久没见过但却一直在你脑海里的人总是一件教人感到震惊的事。当苏菲亚终于走进餐厅的旋转门时,我的感觉就好象我们的会面并不是真的一样。她穿着黑色衣服,有点奇怪的是,这令我吃了一惊!大部分其他的女人也穿着黑色衣服,但是我想到的是那是确确实实的丧服——而让我感到惊讶的是苏菲亚会是那种真的穿上丧服的人——即使是为了一个近亲。
我们喝着鸡尾酒──然后过去找张桌子坐下来。我们之间的交谈有点快速而热切──彼此询问着在开罗那段日子结识的一些朋友近况。这是一些造作的对话,不过倒让我们挨过了刚见面的尴尬。我对她祖父的去世表示哀悼之意,苏菲亚平静地说事情来得“非常突然”。然后我们再度叙起旧来。我开始不安地感到有什么不对劲──我的意思是,不同于起初因再度见面自然会产生的尴尬感。苏菲亚本身有什么不对劲,确确实实的不对劲。或许,她将告诉我她找到了一个她更喜欢的人?告诉我说她对我的感情“一切只是一项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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