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关系。我不过是想在这里坐一会儿而已。”他道。
“砰!砰!砰!”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华服的公子,很斯文,很秀气,手背在身后,一步三晃地踱了进来。
“安公子早!又来下棋了?”小葡赶紧迎了上去。
“叮!”一把刀脱手而出,钉在他面前的地板上。
安公子吓得连忙退了出去,一边走一边道:“你们聊,你们聊。”
“既然你一定要坐在这里,我也不反对,但你不能影响我挣钱。”她有点生气。安公子的棋一向很臭,却自命清高,杀他一盘只用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到手了。
他一言不发。
她只好道:“你准备在这里坐多久?”
“不久。”
“唔。既然这样,我正好问你一个学术问题。”她忽然道。
“学术问题?”他吓了一跳,来来回回地打量着她。
“你跟我来。”
她款款地走在前面,将他引到自己的书房。
她的书房很乱,墙壁上贴着一大堆碎纸。一卷卷的书堆在书桌上。
“你读很多书?”他问道。
“我是妓女,当然读书,你难道不知道很多妓女都很有学问?”她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道。她的眼中有一道凌厉的光芒。
他吃惊地看着她,怔了半晌,只好问道:
“你研究什么?”
“江湖经学,你听说过么?”
他不是读书人,大约也就认得些字而已,只好道:“我只知道这四个字分开时的意思。”
她浅浅一笑,拿出一本书,道:“这是焚斋先生的《江湖旧闻钞》,想必你一定读过。”
他点点头。
这是一本人人都会翻一翻的入门小册子。江湖上没读过它的人还真不多。就是远在天山的他也曾仔细读过。
她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行字,道:“这上面写着:‘傅红雪,天山人氏。一足跛,有癫痫。然刀快如电,行江湖二十载,无人出其右。故老相传,此君年少出山,与飞刀叶开为友。然性颇冷僻,惜言如金,四十之后即退隐江湖,不知所终。’”
他等着她说下去。
她又打开别一本书,道:“这是江信辉先生的《武林遗事》,这一页里,他写着:‘傅红雪,天门人也,左足微跛,少精刀法,断石裂日,亦不足以形其猛,电掣风驰,亦不足以称其快。十八岁入江湖,同年即破关东万马堂。号称天下第一刀。’”
他觉得有点好笑,却克制着自己没有笑出声音来。
那么个经历复杂、性情矛盾的人,其侠肝义胆激动人心、传诵四方。写到纸上,不过是寥寥的数行,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苍白得不能再苍白了。而无数热血青年,却能在这极简单的几行字里,凭着自己丰富的想象,重构着每一个细节,然后提着刀,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江湖这条不归路。
刀尖上的滴血,烈酒下的狂啸,爱人尸旁的痛哭,和远山小屋中的激情,似乎注定要消失在这冷静且四平八稳的文字中。
——只怕街头说书的瞎子讲出来的故事也要比这个好听,比这个有趣。
他的思绪飘了出去。
“咳咳,”菊烟故意清了清嗓子,将他的眼神引了回来,喝了一口茶,又翻开另外一本更厚的书:“这是当前试剑山庄的庄主谢梵写的《江湖奇闻》,上面说的是‘傅红雪,天台人也。幼染重疾,至右足微废,然轻功天下独步,刀如闪电,无人窥其真面,世称第一刀,异哉!’”
小傅不耐烦地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她笑了笑,道:“你说,傅红雪究意是哪里人?天山?天门?还是天台?还有,他究竟跛的是哪一条腿?左腿?右腿?”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施定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