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行记(97)

2025-10-09 评论


    叹息化作一阵唏嘘。

    “对不起。”他轻轻道。

    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父亲说对不起。

    “荷衣既然已在这里,我就该回去了。”他收拾了一下身边的东西。

    “荷衣?”他皱起眉,没听明白这句话。

    “荷衣就在土里。”他淡淡地加了一句。

    月夜。

    回到谷中他整日一言不发。

    她的身影忽现在那一道曲折悠长的坐栏中。

    ——“我最多只能走五步。”

    ——“胡说,你会越走越多。”

    黄昏时候,他们总是在这道长廊散步,如今只剩他茕茕孤影。

    他将那个木盒放在膝上,转动轮椅往前走。

    穿过了那道浅浅的山墙便是他们第一次去坟场的地方。为了他进出方便,高坡之侧已开了一条岔道。

    以他的精力,柱杖爬过它已不可能。他怅然地望着山坡上的那个小亭。脑中重现那一夜里的每一个细节。

    她斜倚在坐栏上一边喝水一边啃饶饼。

    ——“那你就慢慢爬罢。我饿了,我可要吃东西了。”

    她的脸上总有一种开心的笑容。

    任何一件有趣的事都能让她开心大笑。

    眼前的每一道景色都能将他刺伤。

    不敢多看,他拐入侧道,来到他们俩“合葬”的墓前。

    里面埋着他的一条腿,荷衣的一截手指。

    ——当时戏言身后事,如今都到眼前来。

    也许,就是那时一语成谶。

    月光如剑,笔直地照在他的头顶上。

    今夜,连月光也变得如此尖锐与沉重。

    他离开轮椅,坐在坟边,俯下身去,双手用力挖开了一道深坑,将那个盛着土的木盒放了进去。

    露水湿透了他的衣裳,石块割破了手指,指甲剥裂,浑身冰冷,这些他全浑然无觉。

    眼中迷离,只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紫色衣影。

    她向他走来,在夜雾中,她看上去好生苍白。

    “荷衣……你回来了。”他喃喃地道。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生怕自己眼睫一动,那个身影就会消失。

    “你好么?”那个声音轻轻地道。

    温柔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一声轻喟传来:“你瘦了。”

    “你回来了?这是真的?”他伸出手去拉她,却拉了个空。

    那么,这不是真的了。他叹了一声。

    “荷衣,你明白么?”他轻声道:“我不能去找你……现在还不能……子悦太小。”

    “……我明白。”那个声音叹息着道。

    “可你一定要等着我。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我,到了那边也不会,是么?”他颤声道。心中灰冷,痛不欲生。

    “当然不会。”她温柔地看着他。

    那天夜里,他无法入睡,只能喝酒。

    那天之后的很多夜里,他都只能喝醉了之后才能入睡。

    (三)

    “叉鱼的时候有一个绝窍,就是要把叉子对准鱼的前方一尺处,猛地扎过去。”中年渔夫坐在船尾上,一边抽着焊烟,一边对着面前的女人道。

    “嗯。”一叉子投出去。

    “叉中了么?”他吐了一口烟圈。

    “叉中了。又中了,我怎么就这么准啊。”那女人叉着腰叹道:“我好象天生就是个叉鱼的。”

    她跳下水去,将一只戳出脑浆子的大鱼抱上来。

    “我看也是。”中年渔夫有点妒忌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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