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洗衣裳的时候被水冲到江里去的?”他忍不住又问。
“每一个坚强的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她一本正经地道:“洗衣裳就是我最脆弱的时候。”
“缝衣裳好象也是。”渔夫挖苦道。
村子早就传开了这个被村头老杜家从水里救出来的姑娘做得一手可怕的针线,缝了几次衣裳,杜奶奶就叫她改行专职烧饭了。
“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份。”老奶奶笑眯眯地道:“你的天份不在这里。”
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天份,她会捕鱼,掷起鱼叉比谁都准。
从此,老爷爷便带着她一道打鱼。他年迈体衰,专管划船。
后来,划船也免了,由她一人代劳。
她辛勤地劳作了四个月后,有一天,她又要下水,却被老奶奶一把叫住。
“月儿回来。”
“奶奶,什么事?”
“你今年有多大?”
“二十。我属龙的。”
“二十的人属狗。”
“你结过婚没有?”
她结结巴巴地道:“结婚?……当然结了。”
“你老公是谁?”
“他……他死啦。他是生意人……跑生意遇到了响马,给人家一刀砍死了啦。”
“什么时候?”
“就在我出事之前。”
老奶奶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叹了一声,道:“你怀孕几个月了?”
她连忙用手挡住肚子:“我……我……大概四个月了。”
“你不怕死啊!怀着孩子去打鱼?你也不怕孩子丢了?”
“不会。”她笑道:“我身子结实。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可乖了。”
“以后不许去打鱼了,生了孩子再说,知道么?”
“唔,那我帮奶奶烧饭。”她粘了过去。
“你啊……”她叹了一声。
她当然说的不是实话。但……也不好多问。一定是与情郎私会,不小心做出了事,怕人追究,想不开就投了水。
一个怀着孕却没有丈夫的女人,又跳了水,一般都是这种故事。
(一)
梅雨初至,五月花发。
庭院上的合欢已绽出晕红的花蕾。皂荚槐似的长叶又细又薄,树枝粗犷,伸展出几丈之外,与那株紫藤交缠在一处。
微风拂面,花气袭人。
他忽然想起了药书上的一句话:
“欲蠲人之忿,则赠之以青棠。”
青棠就是合欢了。此叶朝舒夕敛,又名“夜合”、“合昏”。渐渐地,俗称作了“合婚”。
杜子美云:“合婚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便是此意。
还记得这株夜合与那株相思木是外祖父的一位老友从岭南带来的。原以为气候不宜,种不长久。未想到了这里,头十年就窜至五丈,花开得繁盛,却不结一籽。荷衣初至的那几年,红豆却满斗满斗地落下来。
谷里的人常用红豆合着糯米炭来贮龙脑,听说这样,龙脑的香气可以经久不散。夏夜,他们常常就在这两株树下饮冰纳凉。
夜合花开香满庭,
夜深微雨醉初醒。
远书珍重何曾达,
旧事凄凉不可听……
他怅然地想起这首老诗,怅然地饮罢手中清酒。
眼前一个细小的身影在那株相思树下跑来跑去,将满地的红豆一把一把地拾起,装进一个红色的小荷包里。
“爹爹,给我穿一串,好不好?”子悦奶声奶气地奔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将一把红豆倒进他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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