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到庙前,空中金蛇乱闪,霹雳连声,蚕豆大小的雨点,业已倾盆疾降。
项小芸伸手叩响门环,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寺门方启。
开启之人,是个妙龄女尼,一见项小芸神情上似乎微感错愕地,合掌当胸,低声问道:“施主何事叩门?”
项小芸因身是红装,又复一向倜傥,不拘小节,遂根本忘了男女有别,不应夜闯尼庵,闻言之下,含笑答道:“在下山行遇雨,想在贵庵借宿一宵……”
说到此处,方想起自己如今是位年轻貌美的俊俏书生打扮,寅夜深山,尼庵投宿,未免于世俗礼教,颇有悖逆。
谁知项小芸倏然住口,心生惭愧之下,那妙龄女尼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含笑说道:“如此狂风暴雨,自难夜行,施主尽管请进,出家人方便为本,借宿一宵,不算什么。”
一面说话,一面合掌低眉,侧身让客。
项小芸见对方已允借宿,便牵马进庵,含笑问道:“大师法号上下,怎样称呼?是否本庵庵主?”
妙龄女尼摇头答道:“小尼红莲,家师善缘师太,才是庵丰,尚未请教施主尊姓?”
项小芸赖得时时思索,引人起疑,遂答称姓虞,心想自己就算姓“虞”又有何妨,总不能除了“虞大刚”外,天下别无“虞”姓。
红莲女尼含笑说道:“虞施主,这廊下已无雨水,请把宝马拴好,由小尼为施主引见我家庵主如何?”
项小芸点头笑道:“在下既然冒然扰及庵主清修,理应拜谒致歉,至于这匹马儿,因尚通灵,不必拴系,就让它自己在廊下避雨便了。”
红莲女尼闻言,向那匹“乌骓宝马”看了一眼,含笑赞道:“虞施主的这匹马儿真好,骨俊神清,兰筋竹耳,是头足有千里脚程的千里宝驹呢。”
项小芸闻言,心中一动,暗忖:这红莲小尼既然识马,莫非尼庵主持,也是武林人物?
意念刚起,红莲女尼业已走到阶前,向殿内禀道:“启禀庵主,有位虞施主,因雨借宿,现在廊下,庵主可否延见?”
殿内有人答道:“来客既已入庵,哪有不见之理,红莲莫要慢客,说我出迎。”
项小芸因闻得这庵主语音,亦甚娇脆,不像是年老之人,遂一面抢步登阶,一面注目看去。
殿门人影微闪,出现一位身披淡紫缁衣的比丘尼,年龄方面,看去虽较红莲略大,却也决不会超过三十,眉清目秀,楚楚可人,可惜这份俏丽容貌,与她身份,不甚配合。
因对于参经拜佛的出家人来说,这位紫衣女尼,仿佛少了一个“清”字,多了一个“艳”字。
紫衣女尼才一走到殿口,便似为项小芸的风采所惊,目光注处,脸色微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合掌当胸,施礼说道:“贫尼含英,迎接来迟,尚请虞施主莫怪我疏慢失礼之罪。”
项小芸一抱双拳,含笑说道:“在下夜行遇雨,求宿宝庵,扰及庵主清修,庵主只须权借廊下一脚之地,与我人马栖身,风停雨静,即当告辞……”
含英女尼不等项小芸话完,便自侧身让客,微笑说道:“虞施主说哪里话来?贵客光降,草庵蓬荜生辉,哪有不请施主入殿待茶之理?”
说到此处,转面向红莲女尼,扬眉笑道:“红莲,虞施主夜行遇雨,必受风寒,你且为他弄碗‘般若汤’来,消消寒气。”
项小芸知“般若汤”是酒的别名,但因艺高胆大,遂仍毫不在意地,跟随含英女尼走进殿内。
入殿以后,项小芸越发知道这所尼庵,定然纳垢藏污,不是规规矩矩的参禅拜佛之所。
因为殿中虽然收拾得干干净净,像个庄严佛境,但有股氤氲香气,定非佛前香火之类,而是女孩儿家身上的脂粉气息。
寻常女子身上便算浓施脂粉,也不足为奇,但尼庵佛殿,何等庄严,有了这种氤氲气息,便足见主持人的六蕴不清,禅心未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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