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吸引展宁的,却是安放在那张桌面上,近似招牌的两行大字,这样写着:
本书生穷途潦倒
恁铁嘴判断吉凶
两行大字中间,又横放着四个小字,那是:有钱就灵。
在四川,茶楼酒肆之中,出现这类星相占卜与走方郎中之流的人,不能算是稀奇事了,但,看在此刻展宁眼中,那第一句“本书生穷途潦倒”,已是显得特别凸出,再加上那笔走龙蛇的字迹,他就象在哪里似曾见过?……
一丝玄奇的想法袭上心头:“这位老人家,敢情就是穷途书生老前辈?”
随即,他又立生一念,否定前念道:“见鬼!穷途老前辈学究天人,胸襟渊博似海,想必已是作古有若干年了,能是这样一付瘟生相?”
展宁想到好笑处,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
他这一摇头,那老年术士霍然启开目帘,沉声发话道:
“小子,你摇的什么头,我生就一付瘟生相,与你什么相干?”
一言洞穿展宁的心意,他悚然震惊中,那老术士手指着“有钱就灵”四个字,一幌脑袋又道:“你小子,要舍得花上十两银子,不妨向我领教领教,老人家若是说不出你心头存在着的爱情烦恼,解不出你九月初六的一场生死纠纷,我就砸掉穷途书生这块金字招牌,我看你印堂发晦,说不定就活不过今夜的夜半三更天呢?……”
老术士每说一句,展宁心弦便就猛然一震,老术士话声一落,展宁在魂不守舍之中,即席站起身来,神不由主地,走了过去……
老术士口称“穷途书生”,已是足令展宁心弦震憾,悚然动容的了,再加上他充满玄机的三言五语,无异一针见血,将展宁的满怀心事,洞穿而无余!
惊奇、震骇、惶惑、顿使他将原本存有的犹豫心理一扫而空,用手一扶桌面,就席站起身来……
身不由主,就象是一块顽铁,被一方磁石的无穷力道吸引着,蹒跚地,情切地,直向右前方的一张桌面上走了过去,似是玄机稍纵即逝,没法容他从长思考,就坐在他对面的酒怪,他也无暇知会一声……
展宁是个素为持重的少年人,他的此番失神而出奇的举动,看在酒怪眼里,自也难免骇凛丛生,跟着也站起身来……
酒怪此刻的席位,是背对那个“恁铁嘴断人吉凶”的老年术士,他这陡然站起身来,忙不迭地,就向那个桌面投上一瞥去——
当他一眼看清这个其貌不扬,以卖卜维生的老年人时,他,摇头了……因为,他酒怪并没到过龙门石窟,也没到过石楼山,他对“穷途书生”这个名号陌生得紧,任他搜遍枯肠,也搜不出展宁神不守合的所以然来……
就因为这是羊角碛毗邻地狱鬼谷,酒怪一生阅厉不浅,闯荡江湖有数十年,他能不见景生情,察细于微么?……
所以,当展宁起身离席,他也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两个人,只是前后脚之差,一先一后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发生于突然,而又迥异常理的举动,吸引住饭堂里多少奇异的眼光,或有或无地,俱向老术士独占的一张桌面上,打量过来……
老术士他似是对这些好奇眼光司空见惯了,他无动于衷,不理也不睬,目帘阖成一道细缝,幌着脑,摇着头,不折不扣的,真是一付“瘟生相”!
展宁三步两步,来得何等迅捷,当他急步走近老术士桌前,老术士没有一般跑江湖的惯见的演笑礼貌,他,大剌剌的屁股挪也没挪,用手向放着招牌的坐位上指了一指,意思就是说:“要聆老朽一席教,不妨对面坐下来!”
展宁却没有依指就坐的意思,来到席间,迫不急待地道:
“您老……”
一句完整的话,没容展宁说得出口,老术士已是目帘陡睁,沉声道:
“岁月不饶人,容易催人老!上了年纪的人,就怕听人说个‘老’字,你今天年富力强,年纪轻轻,可也不必自负什么,三十年,五十年,未必你能逃得过‘老’字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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