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无害道:“买副药要去这么久?”
麻金甲笑道:“买一副当然用不着这么久。”
申无害眨眨眼皮道:“你大概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进药铺子买药吧?”
麻金甲笑道:“你这句话的意思我听不懂。”
申无害道:“否则你何以如此高兴,自从进得门来,脸上几乎一直没有断过笑容?”
麻金甲笑道:“我不是高兴,我只是感到有趣而已!”
申无害道:“是那女人有趣,还是她买的药有趣?”
麻金甲笑道:“都有趣,单是一个女人不会有趣,单是一副伤药也不会有趣。如果一个女人为买一副伤药连跑两间药铺子,向第一家铺子说:‘我家男人受了伤。’向第二家铺子则说‘杀谷子里闹耗子’又如何呢?你听了如果仍然一点也不觉得有趣,一点也不觉得可笑的话,那就正如天绝老魔所说:‘算你涵养好!’”
申无害只有承认自己的涵养并不好,因为他不等对方话完,就忍不住笑出了眼泪。
※※※※※
药已煎好。
满屋子都是苦涩的药味。
人参并不苦,当归也不苦,很多药都不苦。
很多药非但不苦,有时闻起来甚至还别有一股香味,然而奇怪的是,只要几味药合起来一煎,就永远只有一种气味:又苦又涩。
不过,又苦又涩的药味,在一个健康的人闻起来,固然不大好受,但对一个病人来说,却是一种很大的慰藉。
药是治病的,每一种都能治病,甚至一种药能治好几种病。
一个人生了病,只要大夫不摇头,只要大夫还肯开方子,便表示他的病并非不治之症。
希望和信心,也是一味药。
而且是最好的一味药。
一个人若是对自己先已失去了生存的希望和信心,还能指望别人给他一些什么呢?
三郎似乎已经睡着了,这时,忽然缓缓睁开眼皮,他显然是被这一阵药味薰醒的。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脸上浮起了笑容,气色已比刚才好看得多了。
他在灯下望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目光中流露出一片感激之色。
花娘从炉子上端起药罐,用药筛滤去药渣,然后把药倒在一支瓷碗里,小心翼翼地捧来炕前。
她将药碗一直送到他的嘴边,温柔地道:“已经不太烫了,你还是趁热喝了吧,喝下去好好地睡一觉。”
三郎接下药碗,用舌尖试了一下道:“还是太烫了。”
他放下药碗抓起她的手道:“花娘,你对我实在太好了,你这样对待我,我真不知道将来拿什么来报答你。”
花娘脸孔一红,轻轻捏了他一把道:“你又说这些了。”
三郎朝药碗望了一眼,皱起眉头道:“你去问问店家,看有没有枣子或冰糖,替我要一点来,我从小就是怕吃药。”
花娘扑味一笑,掩口道:“瞧你多孩子气!”
她口里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温顺地站起来走了,三郎以无限怜惜的眼光,望着她的背影在门口消失,轻轻叹了口气,缓缓端起药碗……
※※※※※
花娘拿着一包甜枣,推开房门。
“三郎。”
她轻轻喊了一声。
“三郎!”
她又喊了一声,三郎还是没有回应。
三郎伏在炕沿上,身躯扭曲,两臂悬垂,那个药碗已在炕前变成一堆碎瓷片,她知道就是喊到明天这个时候,三郎也不会听到这种温柔多情的呼唤了!
她的动作突然轻快起来。
她以熟练的手法,从桌底下拉出一大一小两个包袱,打开其中那一个大的,取出一套男装,匆匆换上,然后,一口吹熄油灯,提着另外那个沉重的小包袱,悄悄出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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