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杨溥正用很严厉的目光瞪着严子乔,他虽然对弈数不甚了了,但皇帝的脸色他是看得出来的,十有八九,皇帝的白棋要输。
大战在即,决战在即,此时皇帝若输棋,心情必然很差,对决战的前途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严子乔在心里苦笑,他岂能不明白他们的心意?
他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盯着面前的棋枰,仔细盘算着该如何输掉这盘棋,一定要输得巧妙,不能输得太快,不能输得太多,不能输得太明显。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要让皇帝看出来他是有意相让的,否则的话,龙颜震怒起来,谁也讨不了好去。
对杨溥等人的想法,他严子乔也不是不理解。毕竟他也是一教之主,教中兄弟不下万人,他也算是率领过千军万马的人,与中原的武林帮派的争战随不及真正的两军对垒那么规模宏大,但其惨烈程度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中牵涉到的各种阴谋诡计也可以算得上是五花八门。更何况在当年"靖难"之役中,他和朝廷的军队打过许多仗,对明军的战斗力以及目前的境况,他也不是不清楚,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
没有人对皇帝非凡的军事谋略、敏锐的洞察力和神奇的预感有丝毫的怀疑。
并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确实佩服的五体投地。
数次北征,不管是在做燕王时,还是做皇帝时,朱棣都是凯旋而归,这就不得不令人钦佩。但今天下午的情况不同,实在让所有的将帅感到不安。
皇帝率大军赶到三峡口之后,几乎是在未做任何考虑的情况下,就命令刘江率得胜之师即本部精锐骑兵两万人渡过饮马河,追击撒木帖儿,几乎所有的将领当时心里都往下沉了一下,随在皇帝驾后的严子乔也几乎想出声劝谏。
佯败诱敌深入,利用敌人不熟悉地形的弱点而集中优势兵力聚而歼之,这是瓦剌人、鞑靼人和所有蒙古残元势力惯用的伎俩。五年之前,号称最最骁勇善战、智勇双全的淇国公邱福,就是因为贪功冒进,中了鞑靼人的埋伏,以至全军覆没。
这次刘江会不会重蹈邱福的覆辙呢?
尤其要命的是,三峡口一战是出师数月以来的第一战,玛哈木的主力一直就没有出现,一战获胜即头脑发热,难道不是兵家之大忌吗?
但是,皇帝没有给任何人开口劝谏的机会,刘江刚走,皇帝就命令大军原地扎营,然后就拉住了严子乔,说是要"杀一盘"。
于是这一盘棋就一直杀到了现在。
严子乔也不是不想马上结束棋局,毕竟陪皇帝下棋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情,可棋是两个人下的,皇帝现在正在长考,这盘棋怎么结束得了呢?
事实上,皇帝的棋力算不得很高,,如果朱棣不是皇帝,那么严子乔差不多可以让他四个子。而严子乔本人的棋力,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充其量不过是"二国手"。
"二国手"的意思就是说,严子乔如果要是有幸与当今几位围棋国手对弈,至少要被人家让两个子。
跟自己能让四个子的人下棋,严子乔居然每次都施展出了浑身解数,每局棋下下来,他都有一种耗尽心力的感觉。原因也很简单,只能败不能胜,还不能败得不象样子,不能败得太明显,不能不让皇帝享受到历尽千难万险而最终获胜的满足感,他能不心力交瘁吗?
杨溥悄悄溜出了大帐,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偷偷摸了回来,站在原来的地方,就好象他哪儿也没去过似的。
不一会儿,大帐外面就有人大笑道:"陛下诏严子乔对弈,该是何等盛事,怎么也不让小僧观战,莫非怕小僧偷学了陛下的招数不成?"这人一说话,大帐里凝重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柳升和郑亨甚至还暗暗冲杨溥翘起了大拇指。
搅局的人来了,他们能不高兴吗?
皇帝从棋局上抬起目光,脸上也绽开了笑容:"大师请进帐来。不过有一句话,朕先说在前头,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要是搅了局,朕就让你六根彻底清静了。"一个笑嘻嘻的老和尚双手合十、点头哈腰,连声"阿弥陀佛"地走了进来,这老和尚虽然连胡子都全白了,脸色倒是真不错,红光满面的,一颗光头油光瓦亮,一双手也保养的极好,白白净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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