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听来名字甚是惊人的江南七恶怪,竟是如此的脓包。”
他虽可追赶,这时已不愿追赶,一来自是因为身有要事,再者却是觉得这些人根本没有追赶的必要,目光再次一扫,只见地上有残断的兵刃与凌乱的暗器,可能还有一些血迹,只是在夜色中看不甚清。
谁是被害人呢,难道也一齐逃了?他心中方自疑问,突地一声微弱的痛苦的呻吟,发自林木间的草丛。他横身一掠,拨开草丛。
星月光下,只见一个衣衫残破,紫巾包头,满是刀伤,浑身浴血的汉子,双手掩面蜷伴在草丛中,仍有鲜血,沿着他十指的缝中流出,显见得此人除了身上的伤痕之外,面目也受了重伤。鲜血,刀伤,与痛苦的呻吟,使得柳鹤亭既是惊惶又是怜悯,将之横抱而起,定睛望去,只见虽是满身鲜血,但身上的伤势,却并不严重,只不过是些皮肉之伤而已!
他不禁略为放心,知道这人不会丧命,于是沉声道:
“朋友但请放心,你所受之伤,并无大碍……”
那知他话犹未了,这人却已哀声痛哭起来。
柳鹤亭愕了一愕,微微一皱双眉,却仍悦声道:
“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受些轻伤,算不了什么!”
要知柳鹤亭正是宁折毋曲的刚强个性,是以见到这人怯懦,自然便有些不满。只见他双手仍自掩住面目,接口道:
“你且将双手放下,让我看看你面上的伤势……”
一面说话,一面已自怀里掏出江湖中人身边常备的金创之药。口中干咳两声,又道:
“你若再哭,便不是男子汉大丈夫。”那知这满身浴血,紫巾包头的汉子哭声顿住,双肩扭动了两下,竟然放声狂笑了起来!柳鹤亭顿住话声,只听他狂笑着道:
“一些轻伤,”突地松开双掌:“你看看这可是轻伤?”
柳鹤亭目光动处,突地再也不能转动,一阵寒意无比迅速地自他心底升起……
黑暗之中,只见这人面目,竟是一团肉血模糊,除了依稀还可辨出他两个眼眶之外,五官竟已都分辨不清,鲜血犹自不住流落。
这一段多变的日子里,他虽然已经历过许多人的生死,他眼中也曾见过许多凄惨的事,但却无一事令他心头如此激动。因为这血肉模糊的人,此刻犹自活生生地活在他眼前。
带着痛苦的呻吟,与悲哀愤怒的狂笑,也犹自留他耳畔,他纵然强自仰止着心中的激动,却仍然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这遭遇悲惨的大汉,狂笑着道:
“如今你可满意了么?”
柳鹤亭干咳两声,呐呐道:
“朋友……兄台……你……唉!”
他长叹一声,勉强违背着自己的良心,接道:
“不妨事的,不妨事的……”
他一面说话,一面打开掌中金创之药,但手掌颤抖,金创药粉,竟簌簌地落满一地。
这浴血大汉那一双令人惧悚的眼眶中,蓦地闪过一阵异光,口中的狂笑,渐渐衰弱,突又惨嗥一声,挣扎着道:
“我……我不行了。”
双目一翻,喉头一硬,从此再无声息!
柳鹤亭心头一震,道:
“你怎地了!”
掌中药粉,全都落到地上,只见那人不言不动,甚至连胸膛都没有起伏一下,柳鹤亭暗叹一声:“罢了!”
他心想此人既然已死,自己责任也已尽了,方待长身而起,直奔虎丘,但转念一想,虽与自己素不相识,但他既然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好歹也得将他葬了。
于是他缓缓俯下身去……
他俯下身,又站起来,因为那张自洞房窗外飘入的纸笺上的字迹,又闪电般自他脑海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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