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京画本(21)

2025-10-09 评论


    太阳重又露头,猩红颜色,挂在森蓝的天空上。沙丘的曲线非常平滑,向光之面郁郁如血,背光之面沉沉如夜,整个沙漠如同上天愤怒的画作,光与暗,殷红与深黑,反差大得令人战栗。三人方从黑风暴中逃生,对这异象反而不以为异。一路上遇到野骆驼的尸体,以及风暴卷来的各色东西,惜乎被撕扯得破破烂烂。他们甚至捡到一匹还算完好的杏红细布,这布织造时将片金缠绕在棉纱上,华美而坚韧,三人各围一块,相携而去,心中均觉温暖亲近。

    第二日,没藏空陪卫慕银喜来检视此处。银喜迟疑地道:就是这里么?空道:我费了很多心思,才把他们逼到风势最盛之处,断然不会错的,主人放心。

    卫慕银喜望着绵延的沙丘,怏怏道:这样就死了么?这样就报仇了么?我甚至找不到他的尸体,割下他的头颅呈于父亲墓前。

    空慢腾腾地道:应该让主人手刃仇敌的,但保护他们的老头太过强大。把他们逼进沙漠后,发现有黑风暴的苗头,才想了这法子,连那老头一起解决。他弯腰抓起一把沙,收紧拳头。沙粒温暖而硌人,他想:那漂亮而凶狠的女孩,躺在哪一片沙下呢?这样死去,好过主人的零碎折磨吧。

    雷景行等三人自北而南,穿过巴丹吉林沙漠,到达弱水上游的宣化府。宣化乃丝路重镇,在汉代呼作张掖郡,取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之意,西魏时更名甘州。此地风光明丽,物产丰饶,有塞上江南之称,曾被吐蕃人及回鹘人占据,宋国天圣年间归于西夏。

    行到宣化,仍无卫慕家的人出现,可知是相信他们葬身沙漠了。雷景行想到此节,对萧铁骊道:这黑风虽然骇人,倒也替你去了个大麻烦。夏国人最重复仇,倘若知道你没死,必定纠缠不休,咱们当然不惧,可也磨人得很。萧铁骊听他说咱们,心中一暖。这一路行来,多得雷景行照顾,萧铁骊虽独行惯了,且答应带观音奴回辽国,却不知如何向他开口辞行,当下只说了声是。

    雷景行知道萧铁骊不爱说话,转向观音奴指点此间风物,观音奴好奇心甚强,凡没见过的物事都要追问,一老一小唧唧哝哝,亲热得很。在宣化城外三十里的驿亭打尖时,趁萧铁骊去饮马,雷景行叹了口气道:观音奴啊,我瞧铁骊要带你离开喽,可真舍不得你们。

    观音奴点头:嗯,铁骊要带我回辽国。雷景行干咳一声:那个,铁骊一直不肯学神刀门的功夫,我也就不勉强他了,可观音奴根骨绝佳,不学很可惜呀。你一个小姑娘,又不和人打打杀杀,遵守神刀之戒很容易的。

    观音奴以手支颐,眼珠转来转去:如果我学成的话,可以教给别人么?雷景行眼中精光一闪,笑道:你将神刀的功夫练到第七重时,就可以收徒弟啦。观音奴便踌躇起来:第七重很难练么?雷景行含糊地道:这要看各人的天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观音奴长长地哦了一声。

    两人各有算盘,相对发呆,萧铁骊回来,只觉气氛古怪,却不知这一老一小都在算计他。入城后,雷景行带着萧铁骊和观音奴左穿右插,来到一条僻街,绿树荫蔽的小院,结满累累黄梨。雷景行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索性翻墙而入。院中似乎久无人住,熟透的梨子落到地上,沤得久了,空气里浸染着酒般香味。雷景行轻车熟路地进去,在书房中一阵乱翻,嘴里念念有词:奇怪,老鬼把我的箱子收在哪里?末了在暗格里找出一个藤箱,打开来,满满的都是羊皮面簿子,还有一卷旧画。

    雷景行将书房中原来挂着的老子骑牛图一把扯下,换上箱子里翻出的旧画,拖一张圈椅坐定,清清嗓子,道:观音奴可以拜师了。

    观音奴不理会萧铁骊的纳闷眼色,按雷景行的指点行礼如仪,发誓会遵守神刀之戒,行完礼站起来,笑嘻嘻指着画卷上的人问:师父,这个就是祖师爷爷么?画上是个白衣红裳的女子,长长的裙裾直要拖出图外,手臂却裸露着,顾盼间光辉照人。画卷已微微发黄,她的美丽却不褪色,大漠阳光一般灼人。

    雷景行叹了口气:不,她是祖师爷的小师妹,也是神刀门唯一将刀法练到第八重万里云罗界的女子。假以时日,她也许能像祖师爷一样达到第九重磨损胸中万古刀。当然,这只是我妄自猜测,因为祖师爷某次与人决斗时误杀了她。以祖师爷功力之深,竟也不能回转。后来,祖师爷立下神刀之戒,要我们修习这种毁天灭地的武功时,有悲悯世人的胸怀,努力克制自己的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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