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丹想起了江南,脂粉香味的腻水下隐着罗网,袅袅娜娜的柔枝里藏着冷箭,汉人的地方看起来温柔旖旎,其实诡谲险恶。
白虎台上,连夏国的空见国师也露出恍惚神色,唯耶律嘉树垂着眼帘,表情淡漠,然无风而动的衣袖和发梢,证明这可以操纵人灵魂的法师也在全力抵御梦之刀的力量。
这些形形色色、光怪陆离的梦尽被萧铁骊的梦吞噬,形成极为狂暴的力量,杀得完颜清中一败涂地。如果说萧铁骊已展现的天赋仿佛海面上的浮冰,那么现在海水退去,露出了底下的崔巍冰山,叫人只能仰视。
辽国天庆十年三月初九,上京城松醪会,萧氏兄妹大败金国高手,夺得宝刀燕脂,名扬北疆。这消息被经商的行旅带到夏国居延城时,已是暮夏。卫慕氏的小姐银喜乍闻这消息,连鞋袜也未及穿,赤足闯入居延海旁的双塔寺。
幽暗的僧房里,卫慕银喜咄咄逼人地问没藏空:听说了么?那个契丹的英雄,松醪会上打败半山堂高手的人,他叫作萧铁骊。僧人的脸隐在暗影里,平静地回答:辽国只有萧和耶律两姓,铁骊是他们的古老部族之名,叫萧铁骊的契丹人很多。
卫慕银喜冷笑,并不是每一个叫萧铁骊的契丹人,都有一个叫萧观音奴的妹妹。空听出她的意思,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听说金兵已攻破辽都上京,天祚帝逃到了沙岭。现在辽国兵火连天,不可轻易涉足,况且你婚期已近
卫慕银喜的手指将桌面抓得咯咯响,打断他道:杀父大仇不报,我有何面目与人谈婚论嫁?就算踏破铁鞋,我也要证实这萧铁骊是不是杀了我父亲的萧铁骊。在漫长的光阴里持续不断地憎恨一个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然辽国传来的消息成了银喜人生的一个转机。与野利氏的婚事,诚非她所愿,而与没藏空一起踏上复仇之旅,令她心底生出了隐秘的自己都不肯承认的欢喜。
空轻轻转动小指上卫慕氏与没藏氏盟誓之戒,知道自己不能拒绝。
昨夜有雨,初升的太阳照着草场,蒸出湿漉漉的青草味儿。萧铁骊从毡房里钻出来,深吸一口清凉空气,朝自家羊圈走去。围栏旁站着位中年男子,英俊得令人侧目,向萧铁骊抱拳道:萧英雄,早。说的是非常蹩脚的契丹话。
松醪会后,来涅剌越兀的访客便络绎不绝,显赫如魏王耶律淳,贫贱如边陲的牧民少年,然而没有哪位似眼前这位,未及道出来意,已令萧铁骊感到不适。
我,崔逸道,宋国人,十三年前,黑山,我女儿被抢走。他说得断断续续,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风度仪表都无可挑剔。
萧铁骊知道自己为何不舒服了,面前这人与观音奴长得太过相像。他的身体突然绷得弓弦般紧,打断了崔逸道的话:说汉话吧,我听得懂。
我的长女生在宋国大观元年,也就是贵国的乾统七年。那年夏天,我带妻女来黑山寻找金莲,却在山顶被一群契丹人伏击,抢走了我女儿。
黑山是我们的圣山,除了祭祀,没人会随便进山,更何况在山里抢人。我家观音奴是从黑山狼洞里抱回来的。
我无意冒犯圣山及萧英雄,也不曾质疑观音奴的来历,不过我确实在黑山丢了女儿。夜来被劫走时,尚在襁褓之中观音奴清亮的声音恰于此时响起:铁骊,奶茶煮好了。崔逸道遥望毡房门口的少女,续道:若夜来长到现在,正好这般年纪。
萧铁骊缓缓放松肌肉,吸气,吐气,道:观音奴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要先向她讲明。至于她是不是你丢失的女儿,现在还不清楚。你在门外等着。
萧铁骊回到毡房,艰难地开口:观音奴,还记得你小时候被狼叼走的事儿吗?观音奴正给雷景行和耶律歌奴斟茶,手微微一顿,头也不回地道:记得啊,是铁骊把我从狼窝里扒拉出来的。
萧铁骊额上的青筋暴了出来,费力地道:我妹妹被狼叼走了,我从狼洞里把你抱了回来,但你不是我妹妹,你是比我亲妹妹还亲的妹妹。
观音奴扑哧一声笑出来:铁骊真会绕啊,我知道了。她没半点惊讶之色,倒是雷景行诧异地放下茶碗,认真打量观音奴,见她秀骨玲珑,手足纤小,长得不像虎背熊腰的铁骊,也不同于身材高挑的耶律歌奴。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盛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