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京画本(41)

2025-10-09 评论


    雷景行见萧铁骊眼中露出疑惑神色,心想这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遂道:单说这八宝崔家,唐末时出了个厉害人物,七十二路碧实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一力护得家族平安。到如今崔氏在淮南名声不坠,凭的不是名门血统,而是武林朋友的捧场。崔氏现在的家主崔逸道不惟武功卓绝,更兼长袖善舞,将崔家的生意从南做到北,很是兴旺。

    萧铁骊神色黯然,喃喃道:先生实在厉害,懂得这么多。雷景行摆摆手,站起来整整衣衫,恭恭敬敬地道:我师母出自荥阳郑氏一脉,我常为师母整理山东士族的谱牒,故此略微知道一些。坐下来续道,傻小子,我苦口婆心讲这许多,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你若让观音奴与崔逸道相认,她此后定然锦衣玉食,在武林中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而崔氏门阀的规矩多,束缚也多,以观音奴的性子定不会痛快。空阔之原上奔驰惯了的人,在深宅大院中如何消磨?去留各有利弊,你自己好好斟酌。

    上次魏王来涅剌越兀,要我投军,为国效力,我顾虑母亲和观音奴,一时不敢应承。但听魏王说,金主要我国用汉家礼仪封册他,派使者反复议了多次,最后还是谈崩了,一场大战必不可免。指不定哪一日,金人就要来攻打上京。萧铁骊右掌作刀,狠狠斩在自己左腕,既然观音奴有这样好的去处,我便不要她跟着我吃苦受罪。

    雷景行当时也在座,点头道:金主要你们的皇帝以兄事之,岁贡方物,割上京、中京等三路州县,以亲王、公主、驸马、大臣子孙为质,这样苛刻的条件怎么谈得拢。他怔了半晌,唉,天下本无不散的宴席,观音奴若回宋国,我也得离开了。

    一个冰且脆的声音响起,谁说我要回宋国?观音奴站在门首,眉宇间隐含煞气。萧铁骊神色凝重,双手按在矮几上,一字一顿地道:方才我与先生说,崔逸道定是你阿爹,你应当与他相认,然后回宋国去。

    观音奴逼上来,面颊与萧铁骊相隔不过数寸,深潭似的眼睛里光芒迸发,似乎连眼波都在沸腾:我为何要认他?我就认了他,又待如何?铁骊,你最好把话说明白。萧铁骊眼都不眨,硬着心肠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观音奴见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转圜余地,惊怒之下,全身发抖,挣扎半晌方逼出一句:哥哥,你不要我了。

    萧铁骊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出,涩声道:我没有不要你,你也不能不要自己的亲爹妈,他们日日盼着你回家。

    观音奴拖着铁骊的袖子,哀哀道:哥哥,我生下来就跟着你,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铁骊,你怎么忍心让我跟人到宋国去?你留在涅剌越兀,我帮你放羊牧马,你去投奔魏王,我会照顾好阿妈和族人,万事都不拖累你,处处都听你的话。哥哥,别赶我走。她刚洗完澡,湿漉漉的长发垂下来,比平日的男孩子打扮显得柔弱,言语可怜,听得雷景行和耶律歌奴好不心酸。萧铁骊胸中冰炭摧折,面上却不为所动。

    观音奴见他软硬不吃,跳起来道:阿妈,你也想我走么?耶律歌奴尚未开口,萧铁骊亦重重地唤了一声阿妈,道:这事我说了算。歌奴夹在中间,两头作难,嗫嚅着说不话来。观音奴又灰心又失望,一步步退出毡房,狠狠地道:就算你们都赶我走,我也不回宋国,我偏偏不回去。

    耶律歌奴听毡房外蹄声急促,知是观音奴骑马走了,叹道:铁骊,你也知道观音奴的脾气,不该这么逼她。雷景行亦道:你说得和软点儿,两下里就不会戗起来。

    萧铁骊面色铁青,道:先生,阿妈,我若说观音奴在宋国的家极好,她定会说不稀罕。我若告诉她上京形势危急,她更是死都不会走。用不着解释什么,我要她走,她就得走。

    观音奴放马奔出涅剌越兀部的营地,却无处可去,兜兜转转,来到那日与耶律嘉树同游的平顶山下。她将马系在山脚,徒手攀上当时歇息的岩洞。阳光射在暗红的岩壁上,落下深紫阴影,她蜷缩在岩洞一隅,感到与那日一般的钝刀切割之痛,只不过当时痛的是身,今朝痛的是魂。

    观音奴呆坐半日,蓦地眼前一暗,有人挡住了洞口的光线。她抬起头,勉力一笑,唉,嘉树法师,你一定给我施了什么咒,每次我倒霉落单,准能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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