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逸道看在眼里,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缓缓道:这两天你总做噩梦,除了担心夜来,也因为那场血腥吧?黑山是契丹人的圣地,他们敢在那里动手,是什么后果都不计了。他的手突然用力,我担心你和夜来,下手就没留余地。
李希茗勉力笑道:逸哥,我既然嫁了你,就不该惧怕这种局面。就算前路血雨腥风,我也会随你去,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我只是着急,掳走夜来的那些人怎么一去无消息了?到了上京,那拨人也该现身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回夜来,你别急坏了身子。
事情的发展却出乎崔逸道的意料,掳走夜来的契丹人再没现过身。若在淮南,他自有大批人手调度,黑白两道也都买他的账;在辽国,他空有一身卓绝武功,却只有束手等待隐在暗处的敌手。
三日后,崔逸道打发崔穆将制成干花的金莲送回淮南,顺道联络辽东大豪郭服的半山堂,以极昂贵的代价换来半山堂的支持。然而半山堂的人将上京道所辖州县和部族细细篦了一遍,也没得到夜来的半点消息。
秋天来临的时候,崔逸道和李希茗终于绝望,离开了上京。长空暗淡,连着无边无际的衰草,空气里浸染着凄清的苍黄。道旁有两个人目送崔氏车马隆隆而去,当先的少年突然微笑起来:八宝崔家的人,不是这么容易死心的,以后还有文章可做。
落后一步的是个老年仆妇,闻言躬了躬身:主人说的是。只可惜郁里和以敌烈两个蠢材误事,害主人白白丢了这么重要的筹码。
丢了也罢。少年苍白韶秀的脸上,两道长得几乎连在一起的眉微微扬起,深蓝的眸子里闪着凶光,千丹,让他们这样不知生死地牵挂着,这滋味才叫好呢。他年纪只十四五岁,说起话来却阴冷彻骨,想动摇这些根深叶茂的世家大族,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是**之过急了。真寂寺才复兴就遭此重创,总要好几年才恢复得过来。以后须更加耐心,慢慢布局,下好这盘棋。
郁里下黑山后,疾驰十三里,在白水之滨追上了以敌烈。
苍郁的山掩住了西沉的太阳,淡金的光芒洒满草原。以敌烈等在约定的侧柏林里,看她自无垠绿野中袅袅娜娜地行来。他眼睛里迸发出欢喜的光芒,放下婴儿迎上去,大力抱住她。郁里的身量只及以敌烈的肩膀,口鼻都被他胸膛封住,喘不过气来,奋力挣脱,嗔道:你干什么?
以敌烈打量着郁里,再度揽住她,庆幸道:只是手上有伤。郁里摸着他结了血痂的耳根,可怜的以敌烈啊,没了耳朵的以敌烈,幸亏我们都活着。那个煞神,杀死了我们带出来的人傀儡。她猛地想起一事,惊惶地拉开以敌烈衣襟,见他贴身穿的貔貅软甲上,赫然十几个指甲大小的圆洞。
两人相顾骇然,以敌烈吸了口气:强弓也射不穿的甲,竟然被他一指戳穿。你家传了三代的宝物让我给毁了。郁里颤抖着道:多亏这宝甲,让那煞神两头都顾不到,否则他夺回孩子再来对付我,我们只好一起送命。她反手勾住他,大叫一声以敌烈,似是恐惧,又似狂喜。
郁里在他怀中抖个不停,让这粗鲁汉子感到从未有过的爱怜。她温暖馥郁的体香渗进他的每一寸肌肤,于是每一寸都像着了火,古老的渴望猛然苏醒。劫后余生的欢庆,一点火星便可燎原。她躺在林间空地上,最后的阳光倾泻一身,他热切地覆盖下来,充满了她。
郁里的颈项向后弯着,弯出一个令他热血沸腾的弧度。她睁大眼睛,望着夕阳在侧柏的树枝间燃烧,隔着寥廓的草原,是庆州城外的释迦佛舍利塔。高而直的白塔,秀美无伦地立在草原上。她注视着玲珑的塔尖,只觉躯干化为乡线菊在青葱的大地上生长,四肢化为常春藤在湛蓝的苍穹上伸展,而世界成为她的花园。
白水奔流不歇,在他们身边唱着亘古不变的调子。夏夜的暖风里,一头大狼悄然接近,叼起婴儿,轻捷地去了。两个人胡然而天,胡然而帝,正是意乱情迷之际,浑然不觉。
月亮升起又沉,柔光穿过暗绿的枝叶,仿佛碎的水晶,落在地上有铮铮之声。以敌烈的叹息从胸腔里直透出来,抱着郁里道:我们抢到这孩子,主人给我再多的赏赐也不要,我只要你。她水一般从他怀抱里滑出来,狠狠地道:呸,我可不是主人的赏赐!以敌烈靠着树干,愉快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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