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方被她这般的神情弄得恼了,站定了问道:都是明白人,帮不帮老三,给个话吧?弱飖冷冷一笑,帮三爷?你大约是要自立门户吧?楚方双臂往胸前一抱,眉头也不动地说:这个自然。谁会真的要帮老三那个废物,又不是得了失心疯?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弱飖倒一时没了话。她抬头四下张望,天色昏黄,日头悬在天边,只余下暧昧不清的一团白影。一个如此冷寂而凉薄的秋日,正适合这场同样冷寂而凉薄的对白。
弱飖终于摇了摇头,道:我今日所有全是老爷子给的。我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楚方盯着弱飖左看右看,好似今天才第一回认识她,突然大笑起来:我一直有些佩服你,耐性这般好,终于让老爷子对你交了心。楚方啧啧连声,原来我竟是高估你了,你还确有这份忠心!真是不可思议!
弱飖面色寒如林间的那汪秋水,抬步便要走,楚方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冷然道:可是你怎么就不想一想,你服侍了他五年,把这辈子最好的年月给这么个糟老头子,他就不该给你些什么?弱飖手臂一抖,将袖子扯回来,扶了身侧一株歪歪斜斜的梧桐,有些气恼道:放尊重些!老爷子对我如何,总算是盖棺论定了;换了你,会把三四成的家当交到一个无名无份的女人手里么?你让我帮你,我又能有什么好处?
楚方静了一会,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我把全部的家当都交在你手上,怎样?弱飖怔住了。只听他又说:嫁我吧,弱飖,作我的正室夫人。弱飖听了这话,细细地把楚方看了一回,扑哧笑出声来,仿佛听到世上最大的笑话,一直笑到身上发软,扶住了一旁的树干。楚方的面色一阵阵的发白发青,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笑够了没有?有什么好笑的?
弱飖猛然站直了身,她连连摇头道:我的身份我自己最明白,若你当真坐上了老爷子这个座子,不是你守不守诺的事,而是我自个儿也没有这么厚的面皮当真去做你的大太太。楚方,我们认识有多少年了?你不该拿这种话来哄我。楚方终于默然,过了一会,方道:那我与你平分雷家的地盘如何?你现在手里的,迟早要还给雷家,你可想过日后的情形?楚方的声音既干且涩,如同这秋日里的风尘。
弱飖猛然僵住了,她脑子里木木的,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来。楚方却又兴奋起来,大声道:你何必要去为雷家守什么?难道你真想有一日将手中所有尽数交出去,再去乞他人之怜而生?这话在静寂而空旷的树间震耳惊心,似一枚跃动的如此艳治的火焰。弱飖觉得自己如一只飞蛾,明晓得那火焰是如此的危险,却依然被深深地蛊惑了。三日后,我听你准信。
弱飖掂出三炷线香,插在八宝瑞兽香炉上。青烟袅绕,模糊了牌位上朱笔描上的名讳。她已经搬出了雷家大宅,这是她在自己地盘上置下的宅子。就为了这个,她也该一生一世地念记着雷老爷子。她在心里默祷:不论日后雷家对不对得住我,我决不能先对不住雷家。老爷子,弱飖说过的话是算话的!手下过来,递上一封信,道:飖姨娘,这是从紫家那边新来的线报!
弱飖接过来,走到窗前坐下拆阅。信上说,自从黑复刺杀了雷老大,声誉一时无两,眼见紫老太爷对黑复依赖日渐,展铭为和黑复相抗,便有心攻下雷家的七金坊,以重获紫老太爷的宠信。预定的日子是十月初三!
十月初三!三爷本拟在这日举事,与二少爷争夺权力。只要她同意帮楚方助三少爷,这日的雷家大宅定是血肉横飞罢?镇守在七金坊这雷家重地的精锐应该会被二少爷调回大宅救急吧?
弱飖怔怔地坐在窗前。院中一株高拔的枫树上,时不时有红叶落下,在弱飖的视界中划过道道赭色的残痕,如同窗前正在不紧不慢地下着一场血雨。她身后的香炉上,线香渐渐化灰,一寸寸落下。
弱飖突然站立,将桌上的纸片拾在手中,凑到牌位边那一对长明的烛上。纸片顷刻燃起,从她手指间掉入香炉,旋又熄去,余下乌亮的残烬,仿佛一只倦极的冥蝶,颓然伏卧。
那,小人去了。不,你替我给楚方捎封信去。弱飖从桌上的一叠雪笺中信手抽出一张,提了笔,匆匆写就,然后装好封严,交付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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