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飖的刀尖不动声色的往前一递,大汉没来得及惨叫一声就歪了下来。弱飖托起老仆怀中的孩子,如被一个坏脾气的小主人玩坏了的布偶,骨肉支离,面目全非。弱飖把手伸进他的衣领,在那里她触到了一枚温润而坚硬的东西。弱飖在火光中看着这浸透了鲜血的玉环,最后一丝希望终也摔得粉碎。虽然孩子面目模糊,但是那玉环是错不了的。
楚方,你出来!你给我出来!弱飖已不知道自己刀下倒下去了多少人,她头脑自从见到那枚玉环后就没有再清晰过,阳阳的眼睛在她脑子里一回回地浮现,有时又会换成大少爷温和的笑意,或是老爷子热切的眼神。除了找到楚方,她再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一柄剑架住了弱飖的刀。这一剑好强横的力道,连这百炼化为绕指柔的长刀都被荡开。弱飖抬头看到一张皱起眉头的面孔,楚方喝道:你失心疯了么?弱飖笑起来,不发一言,缅刀抖直,朝着楚方劈去。楚方的武功自然要比弱飖高,可是却没料到她会如此拼命,不由又惊又怒,吼道:你这是做什么?弱飖尖叫: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的。阳阳!
是为了那个小子?楚方突然极轻蔑地笑了,架住了弱飖的刀,用平和的口气说:你要留下那小子干什么?让他长大了报仇?
弱飖的双目通红,反反复复地说着那一句,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其实她心里真正叫着的是:我答应过老爷子的,我答应过老爷子的
别装这么吃惊好不好,你难道真的很意外么?这一句如一记闷棍,顿时将弱飖打醒过来,她头脑中蓦然清明一片,是的,在我答应袖手旁观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害死了阳阳!一想到这点,她的手臂顿时垂下,长刀颓然拖地。楚方哼着走开,丢下一句话:到底是女人,经不得事
弱飖茫然抬头,她发觉自己站的地方,就是雷老爷子去世的那间屋子外院。秋风袭过,一片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叶片在她脚前翻动不休,她抬头,见枝干枯裸,齐刷刷伸向天空,如许多只苍老的大手,正在向上苍祈求着什么。隐约间,她似乎听到有人急切大叫,不好了,楚爷,紫家的人占去了七金坊!什么楚方怒吼,快,我们快去
弱飖想起,就在此处,自己曾伏在雷老爷子的掌心痛哭失声,向他发誓会看守住他的家业、后人。从那时到现在,其实还没有过完一个秋天。
好一个肃煞深秋!
弱飖坐在妆台前,略略晃动头颅,让那对黑珍珠耳坠在面颊两侧晃动,如两滴从最深的夜里坠落的眼泪,悬在腮畔,将坠未坠。
数月前那个南海客人携这珍珠至苏城开价时,所有人惊叫起来,以为他疯了,一对珍珠居然敢叫出这么高的价。而当弱飖把它们买下来时,倒没有人惊叫出来全部吓呆了。
弱飖想,若是十六岁的自己听到这个数字,恐怕倒不会吓呆,而只会当作天方夜谭一般。楚方在得知此事之后,疑心弱飖开辟了什么新的财源,因而耗了许多气力查她的收入,自然是一无所获。弱飖听到这消息时,笑得直不起腰来。男人明白什么?女人的钱除了花在这上头,还能用到哪里去?
弱飖看着镜中的容颜,依然是欺霜赛雪的肌肤,依然是流盼生辉的凤目。可只有她自己最明白,这面孔就如同那些鎏金的烛台,一日日地经那烛火熏灼。面上擦得再锃亮如新,但纹理深处早积下黏腻的烟垢。弱飖不无凄凉地想着,她虽还未真正的老去,但最美好的时光的的确确已流逝不再了。
姑娘,时辰差不多到了。弱飖要赴的,是紫老太爷的葬礼。紫老太爷三日前回城之时死于一无名少年刺客手中。如果弱飖尚是雷家的人,那么两家死敌,自不会有什么应酬往来,但雷家成为苏城老大的历史已有五年了,五年来,苏城新起之秀的弱飖姑娘,倒是与紫家合作甚欢。
弱飖是为了这次葬礼特意佩上这对耳环的。因为葬礼上会遇见展铭,她不想与其他的女人一样乌眉灶眼,当然更不方便在奔丧时花枝招展。她煞费苦心地想了许久,方想起这对耳环。黑色算是应了景,而那珠子深邃贵气的光润,也足以衬起她莹洁的肌肤。她一边这么做时,一边在嘲笑自己。这多年来每逢要与展铭会面,她都禁不住要这样大费周折。虽说从未得知展铭是否看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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