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飖这么想着,吐出口里的绿渣,灿然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孙少爷想学,奴婢就教你好了。小男孩拉着她的袖口:我叫阳阳。弱飖摇首道:孙少爷的名儿,不是奴婢叫的。
阳阳继续撒娇道:别人想叫我的名字,我才不让他们叫,他们也配?我喜欢你,就要你叫我阳阳,你敢不么?好霸道的孩子!弱飖不由有点吃惊,到底是雷家的长房嫡孙。弱飖亲了他的面颊一下:好,就叫阳阳。
日头西斜,红霞遍天。阳阳依在弱飖的臂间,从领口里拉出一只通体纯白的玉环,放在弱飖手中,道:弱飖,这是我娘给我的,让我以后送给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你,所以给你了。他眨巴着两只眼睛,明天我还在这里等你陪我玩!你一定要来,听到了没有?
可第二日在柳树下的人,却不是阳阳。一个三十上下的男子,宽袍绶带,一派儒生风范。弱飖只是吃惊了一小会,就明白了面前这人的身份。她走上前去,行礼道:奴婢见过大少爷。
大少爷折了一根柳枝随手晃动,笑容如冰面上拂过的春风。阳阳要练功,他也不小了,总不能老贪玩。再说,大太太昨日很有些不高兴呢!弱飖起先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说母亲而说大太太,却又马上想起来,这位大少爷的生母是老爷子早已过世的原配夫人,不是眼下的这一个。弱飖心想,以阳阳那般的脾气,也不知这会子正在怎么闹呢,于是不由失笑。大少爷将柳条在掌心一撸,又道:阳阳也真是胡闹,他说把他娘给他的玉环给了你?
弱飖一听就明白了,从怀里掏了玉环出来,隔着三五尺扔入大少爷摊开的掌中。她再行了一礼道:有劳大少爷。这点小事何必大少爷亲自来,随意着人来取不就得了?奴婢这就回去了。大少爷扔开手上的柳条,道:请留步!我有话说。弱飖站定了。春阳和煦,晒得她背上已隐隐沁出汗来。
你可知,顾三爷要我家和紫家交出伤了他儿子的凶手?说是若不交人,便要从后日起封了码头,不再让一货一人上水。这事已惊动了官府,连日里上门求告的商人都挤破了门。大少爷眯起眼睛,听说紫家已有心将你哥哥交出去,私下与顾家和议,再一同对付我家。你进府这两日,外面可已闹翻了天呢!
奴婢不明白大少爷和奴婢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弱飖拭了拭额角上的细汗。老爷子年事已高,他百年后,我们几兄弟都已成年,你的后半生捞不到太多好处;反是跟了顾大少,倒有些奔头。你这样的聪明人,怎不知为将来多点打算?大少爷轻言细语如话家常,再说,只消你在顾大少面前求情,让他饶了你哥哥,岂不是轻而易举?
碧绿的丝绦在两人之间拂动着,在二人面上划过波纹似的影子,一道一道的,摇动着交锋的眼神。弱飖突然冷冷地笑了,她敛袖再行一礼道:弱飖既然跟了老爷子,便是寄丝萝以托乔木。弱飖的去留生死,便不是弱飖自家的事,而是老爷子的事。这些语言,大少爷说的固然好,却不当说给弱飖听,平白费了口舌。说完转身便走,大少爷的声音在身后追来,你真就这么认定,老爷子不会把你交给顾家?弱飖忽然站定了,一双彩袖临风曳回,回眸一笑道:若是换了顾大少,他定是将我交出去了。
紫家到底没有把展铭赶出去,听说紫家大小姐拿了匕首抵在自己的喉头,守在展铭的房门口,三日三夜不曾交睫。顾家的事后来终是平息了,好像是抚台大人亲自出面,雷、紫两家给了顾家不少赔偿。
其实雷老爷子并没有叫弱飖伺候过几回。不管人前是何等威风,到底是个花甲已过的老人。再说他有十来位姨太太,更有不明数目的侍妾,轮到弱飖当值的日子,实是少之又少。
有时弱飖想不通,雷老爷子为何还要要她?后来她渐渐有些明白,对他而言,她就如同那些搜罗来的玉器珍玩,平日里堆在库房里也难得见一见,但只要想到拥有这么多美好的物件,日益老去的心头总能挽住些得意,少年时的艰辛苦楚终于不算枉度。于是她便专心专意地做好自己的角色,把心思尽数放在绫罗胭脂之中,光鲜亮洁得一如初霁的雨虹。
不觉天时已越来越热,是夜小院月色如洗,弱飖正和几个丫头琢磨着如何收拾那一匹新买的鲛冰丝,楚方却走了进来。弱飖很是有些惊讶,但不奇怪楚方的到来。楚方是雷老爷子身边最得意的干将,出入同行,连内宅也不禁的,而是弱飖晓得老爷子这日不在家中,楚方却为何没有跟去?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