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飞燕(7)

2025-10-09 评论


    你不要急!雷老爷子的话让她整个人僵住了。我听人报告说就在半个时辰前,紫家的大小姐捡了一个俊美少年回家紫家小姐?弱飖疑惑了。是呀,那天晌午也在悒翠轩上。听说她亲身守在榻前,伺候汤药呢!弱飖脑中轰然作响,想起那天

    富态锦袍的公子面颊微红,小声道:曲子很好听!声音细如蚊蚋。

    展铭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说:你疯了,所以我陪你一起疯!

    弱飖慢慢地重新跪坐下来,两只手重在膝上搁好,腕上一对烟水翡翠的镯子轻轻地碰撞着,发出一声清鸣。雷老爷子问道:现在他没事了,你还要留在我这里么?弱飖点头。你想好了?你不后悔么?

    弱飖淡淡笑了,答道:不是每个人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都还能有贵人相助的。她顿了一顿,接着说,老太爷看得上弱飖,是弱飖的福分。

    红烛高烧,一股氤氲的热气蒸腾而上,推动着银红的灯围转个不停,绸上那些工笔美人一回回地从弱飖眼前流过,如日月穿梭,来去往复。

    太太请用茶!弱飖捧了一只景泰蓝的茶盏,端端正正地跪在榻前,盯着手中琥珀色的液面。茶水捧在手里已有了好一会,初时尚袅袅的热气已经散去,可那坐在榻上四十来岁的女人却依旧闭目不语,涂满了凤仙花汁的长指甲在一只波斯猫雪白的毛间不住揉动。那女人也曾非常的美艳过,不过那都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多年富贵养出的赘肉早已填满了她面上所有灵性的轮廓,再重的脂粉也盖不住眼角眉梢年华已逝的凄惶。三四个小丫头正给她捶脚捏肩。旁边或坐或站着十来个女人,从三四十到十来岁的都有,正自顾自地斗牌,好似眼中都没有这一幕。

    太太请用茶!弱飖再次重复了一回。大太太终于不胜其烦了。去拿!她轻踢了一个为她捶脚的小丫头。小丫头忙跳了过来,接了弱飖手中的茶盏,递给了大太太。大太太在唇上一抿。扑的一声,一线黄褐的水流喷了端茶的小丫头一头一脸。这都是什么呀?涮锅水也比它要好些。茶盏应声滚落,顷刻间便将那榻上银丝精绣的面子污损了。

    弱飖伸手去拾那茶盏,却听大太太一边拭唇一边道:小穗,去收拾了!顿时就又有一个小丫头跳下来,手脚麻利地打扫干净。弱飖皱皱眉道:那,奴婢再去斟一杯。罢了,老爷一年收这么多待妾,个个都要我喝一杯,灌也灌死了你叫什么名字?弱飖叩了个头道:奴婢名叫弱飖!

    呵呵大太太突然想起什么笑了起来,一边凑过身去看着斗牌,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名儿,倒似生来就要给人做婢妾的呢!

    弱飖跪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按说她应该给这些太太姨太太们一人奉一杯茶的,可现在大太太不要了,余下的该怎生处置?正犹豫着,重重绫罗之中突然挤进一双乌溜溜的瞳子,衬在无一丝杂色的眼仁上,好似两颗方从寒潭中捞出的棋子。瞳子在弱飖身上一掠而过,那是个七八岁的男孩,手里提着个圆鼓鼓的线轴,一根线头拖在他身后,垂头丧气的。奶奶,纸鸢飞不见了!男孩子带着哭腔,爬到大太太的身边。大太太抚着他的头发,哄他: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会让老李给你再扎一个。但是小男孩不依:可我现在就要!弱飖不自由主地站了起来:奴婢给孙少爷扎一个吧!

    咝!一幅茵罗被弱飖裁成凤凰的式样,蒙上了细蔑扎就的骨架,两下里一抹,便用糊精粘了上去。男孩子欢呼一声,高举了这只通红的凤凰,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久雨初晴后的天空一片蔚蓝,凤凰风筝的三道尾翼当空掠过,好似将最绚灿的晚霞撷下一朵。弱飖抬头看天。湛蓝,赤红,如许分明。她不自觉地合上双眼,随手从身边柳树上扯下一枚叶子,含在口中便有呜呜的哨声颤出。那哨音悠扬婉转,追着天上的纸鸢,直入云霄。

    你好行呀!弱飖睁开眼,小男孩不知何时已蹲在了她的跟前,两眼闪闪发亮,尽是仰幕的神情。七年前,娘亲从身后拉出来一个小男孩,说:今儿起,你有个哥哥了!哥哥为她扎过纸鸢,和她吹响柳哨,她也曾如跟屁虫般追在哥哥身后,如此用仰慕的声气说过:哥哥你好行呀!若是把那个男孩子从她生命中删去,这十六年的生命里,还能剩下什么呢?只是细想这十六年,却也没有什么当真值得一记,忘就忘了罢,就当此身今日方始。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