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就迈出数步,听猎天鹰在身后喝了一声:你站住!
她心中甚怒,心想你让我站我就站么?便不理会,径直飞奔,却觉得身后两声尖啸,什么东西扔了过来。她转身扬臂,一左一右,擒在手中,却是一怔,左手中是那枚胭脂结(29),右手上是一锭白银。
这结子本来是你弟弟的,还给他。这银子,你拿去买几件衣裳。猎天鹰蓬乱的发下,是一双揪紧的眉眼,分明是愤怒之极却又强忍着。他说完话,便转过身去不再睬她。
隔着一泉清水,李歆慈捧着这两样东西,怔愣了片刻方才麻木地转了身。走了一箭之地,终于又忍不住回眸扫了一眼,却只见他背身僵立,这瞬间,痛惜与委屈,便如两把握在蛮鲁武人手中的刀子,稀里哗啦毫无章法地在她心中绞杀了一通。她一路走一路回味着,渐渐分不清那一刻她痛惜的人是自己还是他,也分不清那委屈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
这么痴痴地想着,出了山岭,随意购了套衣裳,佩了柄长剑,她重新踏上了栖霞山。眼前景物渐渐熟悉,往日的一切一切都逼来,近在眉睫。而她脑中竟不能分出一点空隙,去筹算那即将要处置的混乱局面,只反反复复地转着一个念头:这孽缘,这孽缘
李歆慈没有料到,当她再度踏入嘉仪堂时,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咀霜的尸首。
她扑在书房外的小隔间里,面孔上鲜血凝结,脚压在小隔间里倾倒在地的书架上,精钢锻成的暗格在风中摇晃着,哐当响个不停。
这里存放历年积累的银钱账簿,向来只有李歆慈与咀霜两人各掌一把钥匙。李歆慈抹过她圆瞪的眼,这细致冷静的女孩儿,死去时却似乎正处于狂乱之中。
李歆慈的悲愤与疑虑都蒸腾着,仿佛火烧一般。
她推了窗,喊杀声隐隐传来,屋宇上空,仿佛正凝着一团血滴化成的云团。归鸿成列,低鸣着穿过这不祥的云色,仿佛轻烟数缕。
正是八月初,天时阁那边的枫林已经红透。这是栖霞山闻名的秋景,然而此时满目胜景尽化作肃杀之气。
我既回来,总不能让你平白死了。李歆慈用袖拭净咀霜面上半凝的血,径直往天时阁而去。
一路所见,四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她此次回来,不想让人知道她还活着,因此并没有与往日部属们会面过,此时李歆慈心中惶惶不安,难过之极。
李歆慈回来时,委实没想到情形已崩坏至此,然而她还能做些什么,却也是一片茫然。到天时阁墙下,里面似乎还算安静,一枚明艳的叶子悠悠飘下,她拂叶轻轻跃上墙头,抬眼看那院中古枫,依旧如幼时记忆中一般挺拔颀秀,枝叶重重叠叠地伸展开去,几乎将院落全然覆住。树间尤有雀啼,便显得格外清幽。这古树仿若隔绝了时光的流动,让这院落寂静如初。
然而,当她再度由古枫枝间跃入穿厅天窗时,却听到了抽泣之声。
母亲?
她顿时从窗口一跃而入,奔向卧房的门,赵夫人的话,渐渐清晰。
我悔不该当年没有随赤阳去了,如今要看到这一场冤孽呀!
夫人,你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这是漱雪慌乱地叫着,有什么东西应声滚在地上。
李歆慈踢开门,迎面撞来一把圆凳,再一抬头,见母亲颈上挽着段白绫,被漱雪抱紧了,两人尚在挣扎不休。
听到李歆慈开门声,两人惊得一起抬头。
母亲!您这是干什么?她顿时明白方才赵夫人想干什么,不由惊得浑身打了个战,扑过去抱住了她。
赵夫人手上忽然有了力气,睁大了眼看她,怔忡片刻后哇地一声哭起来,边哭边抱紧了李歆慈,叫道:慈儿,慈儿!你还活着!菩萨保佑
赵夫人语无伦次,拉着李歆慈往地上跪去,李歆慈见母亲方寸已乱,便抬眼看着漱雪,问道:怎么样了?
漱雪一面安抚赵夫人一面简洁地道:七爷去扬州,广撒邀帖,说三爷五爷挟持着公子谋害了大小姐,不日要上山来清理门户。激流吴啸子和泰丰镖局姚总镖头他们这些近处的都聚在他麾下,昨日起在大宅外叫阵,如今已打到家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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