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云(166)

2025-10-09 评论


    ………不,其实不能这么想。大哥当时眼神,是悲哀的。深深的悲哀,像是沉浸深海底,宁静得彷佛要停滞的时光。流动的翅膀,被摘拾而下。孤影一人,清冷独对苍月。细白哀愁,长河浩汤而至,将他完全吞没。极大的悲哀。并非哀伤。可以看得出来,大哥并非哀伤。而是悲哀。哀伤源自心口的痛。刺厉而疼绝。悲哀却是一种怜悯姿态;同时,更带有无奈和叹息。无动于衷的原因,会否由于大哥已历睹太多生死离欢?………

    ………其实事件也是猝然而发。或者,大哥是来不及出手施援。一切都太过惨烈而快速。因之责说大哥无情么──会否太过荒诞?何况,什么是无情?什么又是有情?无情、有情究竟如何厘分?………不相归属的混乱。莫名难解。………大哥活着是为了某种“价值”?当然,谁活着不是为了某种价值?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有人为权、有人为色、有人为杀、………大哥为的是什么?这么深切的悲哀──寂静的。巨然一如夜空银河──恣意跃动──无声的浩瀚光流。大哥的悲哀,并不浓郁得像要将藏伏体内的哀切,悉数引爆。而是一种柔和光明,缓缓且细腻,将人环绕起来;有如被记忆中的古黄之辉深深舔舐着………

    ………或者由于背负,才这末悲哀罢?无关自我牺牲的哀伤。而是一种更洒脱,同时也更凄凉的某种疼惜姿态。疼惜人间的痴妄、愚瞀、鲁贪、………真不懂大哥的精神构造。究竟大哥是以怎样的回路和组织,延续这么强大的力量,于现实和虚梦之间,出入自游?大哥和现实的接触程度,应该已确切体会其丑陋和腐败──然而,为何大哥依然能够保有一颗跃然的深沉之心?为何他还是这么样一个悲哀与欢喜交织而成的一个人?难道,大哥无情于现实,而有情于梦么?那是所谓的──慈悲???………

    ………师兄当时急切说着心底的话,是由于他终于看清自己的真面目──那个隐藏于浑然不觉假面之下的真我之核?所以,才大受震撼、难以遏止、一反常态述说着?是因为这样………沉重和轻盈,相较而言,大哥无疑是最能悠游其中的人。师兄对轻和重的掌握,或者相较而言,依然浅薄啊──关于人之生。生可以是最重的;也可以是最轻。轻如丝羽,割颈一欢;重若山岳,默承而悲。悲愁和欢狂;亦含有轻与重本质。渡过漫漫风霜,大哥已走至一个好难触及的生命极境。和师兄悟出的“道理”,始终不及大哥亲身体验的“人生”,更札实而确然………

    ………矛盾、矛盾、矛盾啊…大哥有太多矛盾。不,不该这么想,师兄也有矛盾。谁没有?人有太多的矛盾。更直率地探讨,人生就是由大大小小、一环扣一环的矛盾,所构成的。………有些事豁然贯通。平日默然不语的师兄,也会长篇大论。几乎承担天下白道之兴衰的大哥,亦有佻野不羁的狂然样。所有的所有,都在矛盾之间,不停地转-化和流-动。

    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生命?然而,真是如斯么?………

    ………极境──寂静。………

    ………沉重之舞──轻盈之坠。………

    ………究竟人生是怎么一回事?………

    “侠者庄”的练武场,乃是一个山中石台。长宽皆有七百公尺之谱。形若一正方体。更绝妙处是石台周遭突起的一大圈岩柱;约比石台高起有几十公尺。如斯地形,恰为一个巧妙异常的观战点。入口处则是环型石柱,面对“侠者庄”,开个缺口。其时,众多观战人早已静悄悄──全无草莽喧闹,或许由于现身石台之人,莫非都是一方之天、当代高手的缘故罢──以或蹲或站或坐等各种姿态,等着战局发生和终结。

    易古寒一个飘身,去至识一青跟前,说道:“是《侠帖》的‘乱’?看来不像。”

    识一青灰败的双瞳,失焦似地注视易古寒。

    易古寒摇头,“唉…亏你还被称为武痴?居然这等没有生气!小的真大失所望。”

    识一青不理他。简直像是死了一半。只等着灰飞烟灭。

    易古寒自顾自走回去。

    宇凌心眼底盈满惋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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