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敖脸色铁青,转过眼不理他。
苏旷跪下,抱起师父身子,歉声道:“师父,徒儿出此下策,将来要杀要剐,师父随意就是。”
铁敖看着他将自己抱进书房,放在长椅之上,轻车熟路研墨,不知提笔写些什么。
苏旷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师父您老人家旧伤发作,又染了风寒,这段日子自有弟子伏其劳,请师父好生休息。”
仗着二十年贴身服侍,苏旷这辞呈的奏折写得惟妙惟肖,便是铁敖自己也分不清真伪。他拿着铁敖的片子,一壁送去当值衙门,一壁又“顺便”让九门提督慕大人不小心听说了此事。
于是铁敖只怕是当朝隐退速度最快的一人。
很快旧日知交都知道铁敖病了,病得很重,来往寒暄一律由弟子招呼,苏旷一边听着别人大赞徒弟孝顺,一边心里渐渐寒战不停。
七日之后,苏旷颇有自知之明,去抓了一堆活血化淤的伤药,又先找了几丸护心补药服下。然后这才回了小院,解开铁敖的穴道,顺手奉上藤条,跪下道:“弟子该死,要打要罚,请师父处置。”
铁敖这回当真是“冷面”铁先生,他冷冷一笑:“要打要罚?当日是谁说的要杀要剐?”
苏旷不再多言,只低下头去——他没什么可解释,这样的行为,放在江湖随意什么门派,一概杀无赦。
铁敖一手抽下,鲜血溅了一墙,藤条竟已折断,铁敖怒道:“还敢运功抵抗!”
苏旷挨了一记,反而大喜:“谢师父,打死无怨。”
铁敖愿意打他,那是还把他当徒儿看待。
铁敖着实暴怒,随手拎起根皮鞭,劈头盖脸抽了过去,皮鞭断了,换成木棍,木棍又断了,又换上新的鞭子,但是直抽到苏旷几度昏死几度醒转,铁敖终究没有拔刀。
他长叹一声,跌坐在交椅上,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苏旷,也不知是死是活,脸上的肌肉因为剧痛已经痉挛,几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铁敖终于扔下手中皮鞭,走了下去,看了看苏旷,实在不知哪里有完整的皮肉可以伸手,终于一掌抚在他头顶上,将一股真力送去,护住他的心脉。
真气入体,苏旷醒转过来,又立即痛得晕死过去。
只是很快,他再度醒来,微微睁开双眼,目中一派平和喜悦——铁敖还是未曾动用内力打他,不然,两三下就足以毙命。
“嘶……”苏旷用力开口,但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铁敖心里也是一酸,附耳过去,只听苏旷断断续续道:“师……父……书……柜……上……有……伤……药……”
铁敖只气得一个耳光又扇过去,苏旷顿时又一次晕倒。
书柜上有抓好的伤药,苏旷知道师父的怒火,药配得恰到好处,是保命的那一种。
金丝袋牢牢绑了十几道,竟是生怕那金壳线虫再度跳出来。
铁敖忽然想,这个徒儿,真是可以出师了——他确实还是不忍下手,这个孩子,是他从坟堆里刨出来,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杀了苏旷,后半生那漫长的数十年,就要孤独终老了吧?
两个月后,苏旷的伤,终于好得八九不离十。
外人一直没有弄明白,分明是铁敖因病归隐,怎么请来的大夫,都在替他徒弟疗伤。
铁敖终究不是慕孝和,苏旷断了他的后路,他也终于慢慢放下了官场。
虽然他一直不是很明白,这个徒儿,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从江湖来,到江湖去。
陌上花发,可以缓缓归矣。
京城外的官道上,师徒分道扬镳。
苏旷跪下拜别师父,又扬起招牌笑脸:“师父,您老人家,可算消气了。”
铁敖冷面道:“少说废话,这两个月还不是我在照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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