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残梦(16)

2025-10-09 评论


    只听豁的一声巨响,一根横在屋顶的房梁垮了下来,但靠近露台的一头仍架在屋顶这根巨木就象一个钟摆,卷起一道疾风,在小楼划过一道弧线,穿堂而过洪崇德的脚被钉在地上不及闪躲,正好被这横梁打中,身体风筝一样飞了出去。而这巨木却根本不受半点阻挡,将一整面木板壁砸得粉碎,仍挂在屋顶的另一头也吃不住这数千斤重的甩力,喀嚓一声,整个房梁便飞出了河房,撞在露台上,剨的又是一阵巨响,那露台也被击穿,房梁直落向秦淮河去。守住河面的三条船上的人见房梁飞来,发一声喊纷纷跳进水中,巨木终于轰地一声落入水中,将一条船从中击为两段。

    原来吴戈昨夜忙了半晚,就是选了一根不承重的横梁,将两头都锯断,用粗绳吊住,而其中一端的粗绳另一头却绕过一捆香火。他工夫花得最多的倒在计算香火燃烧的时间。香火粗如鸽卵,难以计算精确,一日间试了四次,他才估摸出正好烧一个时辰的位置。就在徐仁秀到来、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前,吴戈点燃了这些香火。此刻香火果然烧断了粗绳,比他预计的晚了些许,但这样就够了。

    河房的横梁一落,小楼的半边都被砸毁,整个楼都晃动了起来,似乎随时便要坍倒。楼上的人都乱成了一团,几个围攻吴戈的人也楞在当地,另有几个挤着就往楼下跑。只有那个少年,仍在毫无章法地胡乱挥刀,有如颠狂。吴戈欺身近前一把夺下了他的刀,低声喝道:你要报仇,就好好保住自己的命,以后再来找我!少年呆在那里,忽然一屁股坐下,回身抱住他阿爹的尸体号啕大哭了起来。

    这时徐仁秀一边拉扯着挡在楼梯口的人一边叫道:让我先下去!

    吴戈抓起一根早已备好的长绳,纵身一跳,秋千一样荡起,人象流星一般飞了出去。

    徐仁秀正在楼梯口要下楼,他忽然见到一道金光闪过,接着左眼一痛,一股电殛般的麻木冲进他的大脑。刚刚旺到第十五年的大船主徐仁秀身子一歪,倒在楼梯上吴戈在飞向秦淮河之前,将舒玉笙的那根金钗掷了出去。

    冰冷的河水将几乎晕倒的吴戈冲醒了。河面上还有敌人的喊杀声,岸上还有不远处的桥上,也聚满了徐仁秀的人马。吴戈奋力游着,身后一条船已经逼近了。这时一艘小船撑了过来,一双手伸向他。吴戈抬头,看见了项裴青肿而满是血污的面孔。

    吴戈拉住项裴的手,奋力一扯,将项裴也拉下了水,项裴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吴戈已经将小船翻了过来,倒扣在水面上,也盖住了他二人。只听得夺夺一阵响,七八枝箭射过来钉在了船底上。

    吴戈和项裴都是在运河边长大的,项裴这时已经明白吴戈的意思了,两人一起用力,将船慢慢拉得沉入水中,直到两人都踩上了河床。船身倒扣,压了一舱的空气,两人在河底顶着船逆着水流走着,渐渐地,听到水面的嘈杂一点点远了,水面的火光也远了。

    而在河面围捕的人看来,秦淮河在夜色里一片漆黑,他们已完全消失在河水里了。

    夜色渐阑。雨早停了,大报恩寺的红墙外,有一排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在夜里黑黢黢地晃动着,干枯的残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岚气慢慢上升,地面渐渐笼起了白露,树影与寺庙望楼的飞檐都变得朦胧恍惚。

    一辆马车停在树影里。马不时打个响鼻,四蹄交错地在原地踏着,把满地的落叶踩得簌簌地响。虞畹兰坐在车里,一直从掀起的布帘向外望着,痴痴地看着远方。

    她忽然想起八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残夜,吴戈活着回来了,一身是伤,一步步从远方向自己慢慢走来。他瘦长的身影就是这样从夜色中一步步走近的,她这样想着,吴戈每一步的样子都还在眼前,那么近,那么远。她的泪水不知不觉淌满了脸庞,但她知道吴戈一定会活着回来,当年她就这样地相信了。

    果然,她又看到了那个瘦长的身影。

    远处的石桥上,那个身影慢慢从桥后升起,还背着一个人,每一步都无比艰难,蹒跚着,缓慢但坚决地走过来。虞畹兰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她不顾一切,跳下马车,张开双臂向吴戈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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