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太太生长富厚之家,却没有见过这样希罕东西,一般参观洞房的女贺客,也有识货的,都说:“这件宝物,嘉定城拿不出第二件来,绝不是送东西的贺礼,定是杨老太太爱惜新娘子,连传家之宝都拿出来了。”杨老太太面上微笑,不加可否,肚里却满腹惊疑,她记得贺礼内虽有不少贵重珍物,却没有这样东西。最奇杨展出门赴乌尤山亲迎时,自己到新房转过一个身,并没有发现这玉三星,怎的一忽儿工夫,便摆在梳妆台上了,这不是怪事吗!
杨老太太惊疑之际,虞锦雯也陪着另一批女眷进新房来了。杨老太太悄悄的向她一说,她走近三尊玉三星跟前,仔细赏鉴,被她看出中间一尊寿星的拐杖头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纸卷儿,取下来,舒开纸卷一瞧,纸卷内写着比蚊脚还细的字,仔细辨认,才看清是:“臭要饭,狗肉和尚,药材贩子同拜贺。”一行字,立时明白,这份重礼,是川南三侠送来的,在这大白天,内外人来人往,耳目众多的地方,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样珍奇礼物,送进洞房来,川南三侠的功夫也可想而知了。
到了杨展迎亲回家,新娘子花轿进门,交拜成礼,送入洞房,时已入夜,内外掌灯摆席。杨展得知三侠暗送三星,知道礼到人必到,定必隐身在僻静处所了,慌悄悄和雪衣娘瑶霜一说,自己避开耳目,赶到后花园内留神察看。果然,丐侠铁脚板、僧侠七宝和尚、贾侠余飞,川南三侠一个不少,一齐现身。七宝和尚见面便打哈哈,他笑着说:“我的相公,你快救命,你们府上厨房靠近花园,一阵阵酒香肉香,老往鼻子里钻,闻得到,吃不到,这份活罪可受不了!第一个臭要饭,饿得直咽唾沫,照他主意,贼无空过,贼头贼脑的想往厨房去,偷点残羹冷肴,也算吃着相公喜酒了,还是我们这位余老板,觉得初次进门,面孔下不去,好歹把他拦住了。”说罢,三人都大笑起来,杨展和贾侠余飞还是初交,一面道谢三人的厚礼,一面请三人到内室,另辟雅室,请三人畅饮。丐侠铁脚板双手乱摇,连喊:“不必!不必!余老板虽然土头土脑,勉强充个贺客,还说得过去;如果让我们两位宝货,到内宅去,非但让你们高亲贵友笑歪了嘴,我们吃点喝点,也不受用。如果这样,还不如跟狗肉和尚啃狗骨头去哩!”杨展知道他虽是有意取笑,一半也是实情,便在花园内,一所临池的精致水榭内,指挥两个心腹家人,在水榭内立时摆设盛筵,小心伺候,由三人自由自在的吃喝。
这一夜,杨宅的一般贺客,兴高采烈的闹到二更过后,才渐渐散席。本城的亲友,扶醉而归,远一点的,便在杨府下榻。杨展周旋亲友之间,百忙里抽身到后园水榭,去瞧川南三侠,酒席已撤,人影全无。伺候酒席的两个下人,说是三侠走时,不准他们通报主人,只说改日再和主人相会。杨展回到内宅,杨老太太业已身倦早息,留下的亲眷们,也各归寝。他便上楼走入洞房,他上楼时,女飞卫虞锦雯正从新房内出来,两人在楼梯口觌面相逢,杨展便说:“雯姊今天接待亲友们太累了,快请安息吧。”虞锦雯不知什么缘故,面孔一红,低着头轻轻的说了一句“不累”便匆匆的下楼了。下楼时,转过身来,嘴上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忽又默然转身去了。
杨展进了洞房,瑶霜坐在梳妆台前,小苹和几个贴身使女们,正在替她卸妆。梳妆台上的三尊玉三星,已移到侧面一张红雕漆的琴台上,琴台前面一对鎏金鹿鹤同春的高脚烛台上,明晃晃点着一对头号的龙凤花烛,三尊白玉三星,被烛光一照,格外光采夺目。瑶霜背着身坐着,从梳妆台上一架镜子内,瞧见杨展进来,不由的噗嗤一笑,斜身指着琴台上玉三星笑道:“我不信那三位宝货,拿得出这样好东西,不知从什么地方想法弄来的。刚才我拘着礼数,不然,我真想问个明白。”杨展笑道:“你不要多疑,铁脚板这种侠义道,平时虽然玩世不恭,遇事不择手段,但是大节目一丝不乱,肝胆气节,可以羞煞一般通儒学士。这样稀罕之物,当然另有来历,他们既然送出手来,也不是真个来历不明之物。所有贺礼之中,除出这件宝物以外,还有廖参政邵巡抚专差送来一批厚礼。邵巡抚送的几件东西,虽然名贵,还是俗物,他无非藉此报答我白虎口救护的一番恩情。倒是廖参政送的近代名手唐解元画的十二花神长卷,和一轴南宋缂丝的幽风图,确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和这玉三星可以并驾齐驱了,廖参政还附着一封典丽堂皇的贺信,信内说起来春进京会试,务必叫我到他寓所下榻,此老巨眼认人,在一般仕宦当中,总算难得的了。”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朱贞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