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觉远听出来了:今晚,灵宪师叔的笛声好像与往日有些不大一样——笛声中似乎透着某种深深的忧怨和无奈。
正这般思量着,忽听一旁趺坐的觉范说:"师兄,我怎么听着灵宪师叔今晚的笛声里好像在背着人流泪啊?"
觉远阖目趺坐,微微点头不语。师弟觉范比自己小好几岁,却因自小参禅打坐加上慧根过人的缘故,对凡事诸物的悟性很是明敏透澈。
觉范又道:"师兄,你觉得灵宪师叔那人是不是有些阴郁之气?"
"嗯?阴郁?不觉得。我觉得灵宪师叔的性情挺好的。虽说不如明嵩师父的性情温和,可比起我师父算是很随和了。"
觉范摇摇头,叹气道:"可是,我怎么看他的眼神……有点,有点冷冰冰,觉着有些阴阴的吓人。"
其实,觉范并没把自己的感觉全部说出来:他发觉,灵宪师叔有时盯着他看时的那付神情,目光几乎阴冷到让人心惊的地步!令觉范觉得,分明像是自己前世欠了他的什么,或是他前世跟自己有什么未了的宿仇一般。
觉远仍旧阖目趺坐,"哦?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你自己多心了吧?"
觉范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是啊!唉,可是,连我自己也闹糊涂了。谁知道呢?反正,反正我就是觉着,灵宪师叔对我,跟对你,跟别的师叔对我,就是有些不大一样。"
"你自己心眼儿小了吧。灵宪师叔的性情虽说有些孤僻,可人却真的没什么恶意。比那个今儿藏了你的裤子、明掖了我的僧鞋,专一捉弄他人为乐子的癞头和尚智兴,灵宪师叔无论法相还是为人,虽说庄严,却也很慈悲的。你不是说,灵宪师叔还曾救过你的命吗?"
觉范叹了口气:"唉!若真是我自己心眼儿小了,就好了。"
那是两年前冬天的一个傍晚。
觉范提着桶子走出山门打水时,正好遇见灵宪师叔云游归来。觉范远远地便喜眉笑眼地跟他打招呼,没料到,灵宪一直走到他跟前,一直都是直眉瞪眼地那样看着他,那眼神,似乎不认得他,又似乎撞见鬼似的,看了他一会儿,径直去了。
觉范如堕雾里:灵宪师叔怎么啦?我又怎么啦?
他掂着两桶来到河边,趴在水边照了照自己的影子,脸上没有碰上锅底灰,刚刚剃过的头,打着补丁的海青扣子也没系错,绑腿扎得周周正正的,没什么异样啊?师叔怎么那般看着自己?
觉范人小心不粗,一路提着水、一路冥思苦想,实在想不出所以然。
谁知,从那天以后,灵宪师叔每次见了他,都一样的冷着一张脸。这越发弄得觉范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师叔了?
只是,他更想不明白的是:一段日子来,一直对他充满敌意的灵宪,又明明知道那天落在半崖的是他,为何还要出手救自己?
那是去年秋末的一个傍晚。
那天,十二岁的觉范给觉远留下一张条子,一个人悄悄到后山去采药了。他要证明给师父看:自己不仅已经认得很多种草药,还会采药呢。这样,他就能求师父开始教自己把脉问诊、开方用药了。
觉范觉得自己第一天开张,运气实在不错:从午后到夕阳西下时,觉范已经采了满满的一筐子药草,有一些还是平时难得一见的药草。
筐子沉甸甸的,回寺的路上,他一路哼着梵音,一路兴致勃勃地走着。无意中,又瞅见崖畔的灌木丛中缀着好些红红的山茱萸果。
山茱萸果有主治"肠胃风邪,寒热疝瘕,鼻塞目黄,耳聋面疱,有安五脏而通九窍"的奇效,在百草之中,算得上一味比较珍稀的药材了。
觉范心下一喜,赶忙放下背篓,小心翼翼地趴在崖边,伸长了胳膊去采摘。就在此时,就着一抹斜阳的霞辉,他无意朝崖下一瞅,突然就觉得心跳加剧了:就就在离崖畔下有五六尺远的峭壁上,有一朵耀眼的红花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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