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觉远突然觉得自己心内一阵闷郁的疼痛,一时又有些眩晕起来……
夜静得让人心慌。
觉远独自趺坐在那片河畔……
山下的柏谷坞庄黝黑一片,凤凰山脉静静地矗立于远方月下。
星空浩瀚,天河斜横。风中有麦秆成熟的气息飘来,有草叶的气息飘来。
觉远收了功,望着高浩的夜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人真的是只要一念放下,便可得万般自在。眼下,虽说他还不能全部放得下,可是,通过这段日子的参禅打坐,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挂碍,不知不觉中已然放下了几分。
他知道,那份挂碍是虚妄的,无边无际的,好像地上的石头渴望天空的星辰一样,根本无法企及的。
河风拂过僧衣,凉爽而纯净。觉远阖目调息,享受天籁,享受宁静。
他再次感觉到了,人活在世上,虽为佛徒,受着诸般的戒规约束,不能享受俗人所享受的儿女之情、天伦之乐,然而,佛徒却也自有着凡夫俗子们所不能享受的那份恬淡和轻松……
觉远回到寺里疗养的第三天,明嵩便带着觉范回到寺里了。
听说觉远中了蛇毒,师父明嵩和师弟觉范两人担心的不行,明嵩为觉远把了把脉,知道内里还是有些虚热,便在昙宗为觉远开的方子里加了几味药,命觉范专一服侍照料觉远服药和滋补。
觉远看出来了,离开的几个月,师弟觉范和明嵩师父师徒俩都瘦多了。觉远问觉范去了哪里时,起初,觉范只说是去了南方,采了些北方没有的药,又拜会了南方几座寺院的药僧。
觉远摇摇头一笑。
觉范看出觉远的神情不大相信,便小声说:"师兄,我告诉你真相,你别对人说。"
原来,这一段日子,师父明嵩果然带着觉范去营救那些战场上的伤兵去了。
这年秋冬,李密率领瓦岗寨数十万义军与大隋江都派来的讨捕大使裴仁基、刘长恭等数万大军,在东京附近的金堤关、大海寺、石子河、黎阳一带一连激战几天几夜,大隋军先后全军覆没。
师父明嵩带着觉范路经此处时,是战事刚刚结束的第二天天刚麻麻亮。
他们师徒两人惊呆了——只见道路中间和两畔的山崖沟里,到处躺着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们隐约听见——在尸体当中,好像有人在低声呻吟。觉范有些害怕:不会是鬼魂吧?
"别怕,是伤兵!"
明嵩就着微亮的晨光,在尸首丛中寻找伤者。
他是一个佛徒,也是一个郎中,他不能丢下那些受苦的伤者转身而去……
他和觉范一起,从死人堆细细搜寻察看。
突然,从一堆死人当中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觉范的脚!
觉范大惊失色,他低头望去,只见一个脸身满脸是血的士兵,在死人堆里对他说:"小兄弟,救救我……"
明嵩赶忙走过来,扒开压在伤者身上的一具尸体,俯下身去。
这是一位大隋的士兵。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模样。他的肚子被人刺穿了,肠子都流了出来……
觉范哪见过这样阵势?一时吓得全身发抖。
明嵩师父平生第一次呵责他:"你现在是救苦救难的佛徒,也是救死扶伤的医僧,人家正在忍受伤痛,你有什么可怕的?"
觉范即刻镇静了下来。他赶忙跪下来,帮着师父为那个伤兵拿剪刀剪开战袍,敷上麻沸散止疼,亲眼目历了师父是怎样为伤兵缝上伤口的……师父又教觉范拿药铲砍了几根树棍,解下旁边尸体上的绑腿缠牢,把伤兵抬到树荫下……
觉范和师父又找到三四个还没有咽气的士兵,有大隋的士兵,也有李密的士兵。师父和觉范一起,把他们都抬在一起,一一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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