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棍僧(94)

2025-10-09 评论


    昙宗流着泪说:"小九儿,小九儿,好!好兄弟,你要是不想让咱哥俩都死在这里,你就一定要挺住,啊?好兄弟!挺住!哥答应你,咱们,咱们一起回家……"

    昙宗说完,一把拔出自己靴腰里的一把短剑,朝着自己的胳膊,从下到上,狠狠地豁了长长的大口子……

    开心罗汉普胜一面结跏趺坐,一面梦呓般阖目对觉远和觉范述说着昙宗的一段往事……

    觉范望着普胜师叔的脸问:"师叔,那个小九儿,最后被师父救活了吗?他们回到家乡,兄弟相残,怎么见老少爷儿们呢?"

    觉远也问:"师叔,师父为什么自己用剑伤了自己呢?"

    普胜师叔默然不语。

    原来,他虽趺跏端坐着,却已经在微微打鼾了。

    见师叔睡着,觉范也偎在一边的草堆上,眨巴着眼望着天空,不一会儿也打起瞌睡来。

    觉远趺跏而从,身心入定,参悟久久,蓦然,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段日子,鬼影头陀道广自己都说不准这些日子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了?

    每天,不管是醒着还是睡梦里,他都像掉了魂的躯壳儿一般,走路摇摇晃晃,脚下轻轻飘飘的。夜里,有好几次都从睡梦中突然惊醒,一惊一乍的,和他隔邻而睡的癞头和尚几次都被他扰醒:"你小子这些日子到底怎么了?不至于这样惊弓之鸟的吧?就算你想往外弄点粮食,解家里一时之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家里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处,你对我实说,我帮你偷!再说了,又没有人把你怎么样。不仅连顿香板都没挨上,甚至连有人审问你一番都没有。你怕他何来?"

    癞头和尚智兴的身板小,力气薄,遇到什么重活儿时,道广总会默不作声的帮他几分。日子久了,两人的情分不自觉就比别人厚了些。

    道广在黑暗中幽幽地叹叹气:"唉!师叔啊!真是责罚我了,或许倒心安了。"

    智兴道:"那好办——明天我告诉监院,求他抽你一顿藤条。"

    道广默然无语了:道广明白,智兴他是不知道这次粮库的真实情形,若是知道了,只怕连他也会鄙夷和憎恶自己的。

    可是,老娘和妻儿一家老小的性命现都在人家手心里攥着呢,他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也挣不脱啊!

    事情出在三年前。其实,他在军中还算得能征善战的,也因此被上司晋为负责柴草的军曹。后来一天,家里突然捎来信,十四岁的大儿子打柴时突然失脚落入悬崖摔死,老爹急痛之下骤然暴病而死,噩耗传来,道广在军中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爹死了,刚能顶点家用的大儿也死了,家里除了老娘,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六岁的小儿子和媳妇四口人,老的老,小的小,怎么活命?

    可是,军队天天都在东征西战的讨伐乱兵,他想请几天假回家为爹和儿子上上坟都不能被上司允许。而一点点卖命的军饷,从来就没有按数如期发放过……

    他听说,大隋的丁壮年不是当了兵,就是当了和尚,不是跟了反兵,就是被哪帮乱兵拉了役夫。男人没了,有些人就拉女人做役夫。有一天夜晚,他突然做了个恶梦:一帮子乱兵闯到家里,恶狠狠地拉走他媳妇去做役夫……

    他从梦中骤然惊醒后,再也放心不下了。

    天下大乱,音讯不通,他开始生出了一定要回家看一看的念头。随着日子的推移,回家看一看的念头竟是一天比一天强了!

    后来,当队伍随王仁则从汴水到洛水,与李密的乱军展开激战时,乘一次两军激战之际,他一头钻进旁边的荆棘丛生的灌木丛中,夜里赶路,白天钻庄稼地睡觉,末了,终于逃回了家乡。

    逃回洛河南岸大峪老家后,在家里停了两天,清知大隋律令对逃兵一向是惩罚残酷时,晚上只敢睡在后面的磨房,白天一个人也不敢见,便觉得这样子活着和鬼还差不多时,心里到底不踏实,于是,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老娘媳妇,便决定第二天一大早返回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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