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惜光使劲眨了眨眼,看清了,那不是幻觉——花雪之间,一双明如皓月、冷似幽冰的眼睛正静静俯视他的眼眸。那是一个少女,披着纯白的凫靥裘,若非那双幽黑如渊的星眼,和那一缕挣脱了昭君帽吹在腮颊边的柔软青丝,真便如雪花般飘渺若幻。
原来此处崖顶距范惜光不过三丈,那少女端立花下,既不惊慌,也不嗔怒,只是静,静得让范惜光一阵迷惘,不知是否该跃上顶去制住少女,以免她出声示警。正自犹豫,少女轻轻道:“你不上来么?”嗓音清丽如幽花新雪,若不是透着那一股子冷,倒像在殷殷嘱问情郎。
范惜光只能纵身跃上。他站在少女身畔五步处,忽觉手足无措,嗓子发干。他舔了舔嘴唇,说道:“姑娘毋怪,在下身有要事,不得已借道云客山,实无他意。”
少女神色如前,伸手去折近处一枝幼梅。她这么一伸手,范惜光不由自主将一双眼睛定在她手上。那少女一双柔荑莹润柔白,玉掌白里浸着轻红,五个椭圆的粉红指甲便似五片玲珑的花瓣,那么双指轻扣,那么微微一跷,说不尽的优雅动人。原本那样娇美的一茎花枝拈在她指间,倒给她双手映得黯然失色。
范惜光脑中闪出“红酥手(3)”三字。以往他读古人诗词,深觉“红酥手(3)”描摹女子玉掌之美颇为新颖妥帖,此时才知,世间原无字词堪能形容。他心中怦然一热,自知失态,游目顾盼,立身处是一个梅花掩映的精园,花丛中隐约有飞檐翘角,显是这少女幽居之所。他挺了挺身板,双眼重又凝注少女,便待开口,蓦然间眼前红影闪闪,一线冷香直迫面门。
他鹞子般翩然而退,红影如风逐浪,仍在他眼前半尺处,嘶嘶破空声中,那点柔弱而致命的红影又突进两寸。冷汗一瞬间渍满头颈,他吐声低叱,掌中银光幻动,原本缠在腰间的“雪绦”软剑飞迎向少女刺来的梅枝。
纯白的凫靥裘翻起浪、扬起雪,点点红梅激荡得满天旋舞。烂漫的花影和激扬的香气中,剑光如冷电,杀气如寒流。嗤嗤嗤嗤,枝折柯摇;刷刷刷刷,目惊神驰……少女身形无处不在,要命的梅枝四面袭卷,范惜光挥汗如雨,渐渐穷于应付。
终于,激斗戛然而止,雪花重又絮絮飞舞,红梅亦复盈盈颤动,不同的是,范惜光姿势难看地倒在雪地上,那枚花枝深深插入他腹间,喷射的血滴染红了地上落梅。这一重创本不能令他束手,但他全身三处要穴被封,雪绦软剑虽握在手,已像他的人一般软弱麻木。他惊骇得失去了言语,原来这神苑天女般的少女武功奇高,那般如妖如魅的身法,那么凌厉奇异的招式,即便他在精力充沛时也不是对手!
少女美丽绝伦的纤手掠了掠那缕散落的发丝,背过身去。范惜光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三名分着灰、蓝、黄袍服的汉子。三人个个气宇轩昂,年纪均在四旬以上,显是梅花帮中大有身份之人,却对着那少女的背影垂手肃立,面带惶恐。
少女轻轻道:“四叔,巡山警戒之事向来由你铁梅堂负责,此人竟能一路直入我沁梅园中,侄女倒要请教,这是何故啊?”黄袍汉子躬身道:“今日大雪封山,属下未曾亲至岗哨督察,属下疏于职守,请帮主重重责罚。”
少女点了点头,道:“三叔。”蓝袍汉子应道:“属下在。”少女道:“四叔有亏职守,按我帮规,四叔和今日当值帮众该当如何处罚?”蓝袍汉子道:“铁梅堂疏于职守,按照帮规,一干当值帮众杖责三十,铁梅堂陈堂主降职一等,受五毒之刑。”此言一出,那黄袍汉子陈堂主脸上顿现惊惧之色,显见五毒之刑实为梅花帮令人痛苦不堪的大刑。少女微一沉吟,道:“虽然四叔今次疏于职守,所幸未曾酿成大祸危及本帮。三叔,侄女给四叔讨个情,五毒之刑就免了吧。”蓝袍汉子躬身道:“是。”陈堂主神色顿霁,喜道:“谢帮主开恩。属下这便加派人手,增加巡逻班次,扩大巡山范围,绝不叫一人踏上我云客山。”
少女“嗯”了一声,说道:“二叔,这人所使剑法似是大苍山清一真人门下,咱们跟大苍山可有过节?”灰袍人道:“据属下所知,向无过节。”少女道:“那咱们也不必寻清一晦气,你将这人拖出去处置了便是。”灰袍人应了一声,伸手捉住范惜光后脖梗,将他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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