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往日的小男孩了;而且,他自小就已经学会了把自己所有的思念和梦想,所有的留恋和牵萦,全都压抑在心内,然后默默地独自品咂、承受和等待……这年麦收前,奶奶无疾而终。
奶奶去后,翰成更感孤独了。他常常一个人坐在奶奶的织机前,扶着奶奶生前一双手摸得光滑油亮的织机,似乎又听见奶奶坐在织机前来回传送梭子的响声,偶尔还伴着无缘无故的叹气。记起奶奶常说:“你娘在宫里的这些年,虽说咱家一天天荣华富贵起来,乡邻们也个个羡慕得很。可我这心里怎么一天天地倒觉得怎么还没有住咱们那小茅屋踏实呢?”奶奶去世不久,因娘做了宫里的女官,以后要长期留侍宫中,因而李妃便出资帮周家在城北的金肆里置了一处小院落,令他们父子也搬到京城来住。如此,秀月虽说依旧在宫里服侍,可是一家人总算可以团聚了。
小院不大,倒也精致。后面有一处小菜园子,前面开了家小酒店。农闲时,父亲在柜前经营,老家那里便交给了堂伯、堂伯母夫妇料理。娘说过,当年就是因堂伯母的撺掇和报信,自己才得以进宫的。因而这些年日子富贵了,一直未停过对他们家的接济。
娘在宫中服侍的这十多年里,翰成在官学里习文演武一直未敢松懈。当初在老家时,因众人都知秀月在宫中做了女官,翰成又文兼武备的,所以好些有头有脸的大家商贾,甚至官吏之家都托人来家里提亲。
可是翰成这些年读书习武,长了许多见识,隐隐期望能有一番作为,此时根本无心成亲。
家里催促了几番,见他不肯答应,倒也没有太勉强他。
举家搬到京城后不久,娘对翰成说:李妃娘娘因知道他一直都在官学读书,又有一身好功夫,曾说可以让翰成到隋公的军中谋个武职,又说眼下文武双全的人在军中晋升很快的。娘因不想他去冒征杀之险,便对李妃娘娘说想让儿子留在京中。
翰成知道,娘是怕自己和大伯周吉当年一样的结局——当年,和大伯一起被朝廷征去的几十个村里的小伙子,末了只有一个断了条腿、拄着拐杖的活着回了家。其他一同离家出征的几十个人,先后全都死在了边外。
娘对翰成说过,她这辈子没别的企求了,只想翰成能在官府谋个职事,再娶上一位本分人家的女儿做媳妇。一家子从此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地过一辈子,便是周家前世积下了大德、今世意想不到的大福分了!其实,翰成自己倒想到隋国公的属下南征北战、驰骋一番。他渴望自己能纵马天涯、杀敌报国,有朝一日能以武勋得马上功名。不过,既然娘不想自己去出门冒杀伐之险,只想自己做一名皇家侍卫。翰成觉得也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自己从此至少可以经常出入皇宫大内,就有机会看见公主妹妹了。自从搬到京城以后,翰成每次从官学回家路过皇宫时,总要在宫门墙外徘徊张望一阵子。他伫望着墙内隐隐约约的重檐飞阁,不知里面究竟有几道门、几层院。也不知贺妹妹究竟住在哪处宫殿,这会儿正在做着什么,是在赏花、读书还是在弹琴?前年,贺妹妹回乡下时带给了翰成一把宫制的七弦琴,也曾手把手地教翰成弹《广陵散》,还一句一句地教他识谱。如今,他已经会弹好几首曲子了,可惜妹妹至今还没有听到过。
转眼又是一年离别了。贺妹妹那双时而俏笑、时而幽怨的眸子会不时闯入他的梦中,纷扰着他少年的情怀。每当此时,他不是来在院中练一套罗汉拳或是达摩剑,便是把七弦琴放在青石上,净手焚香,抚弦两曲聊寄情思……
那年秋天,少林寺大禅师禅坐良久后,蓦然悟出:弟子慧忍初入尘缘的机运就要到来了。
这几年里,为了度化慧忍早得圆满,大禅师几乎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
慧忍也实在未负他的期望,几年来发愤上进,禅武精益,已经可以入世归俗、马上阵前一番了。
自从山门之战败阵,慧忍每天除了和师兄师弟们一样坐禅上殿、值灶种田之外,更加发愤潜心修习师父为他布下的武学、兵法、药学和少林家传内秘功的修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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