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姬见陛下认真思量着自己的话,一时得意,竟忘了忌讳:“陛下,他既然救过太子,又立有战功,陛下若不晋封于他,只怕会令阵前将士寒心。臣妾听说他身中毒镖之伤,眼下尚未痊愈。陛下何不厚赠金银,准其回乡养伤,终生免去征役而得以两全?”武帝心想:这个郑姬竟然如此精明!不过,这种精明若放在自己藏韬晦略的那十几年中倒也有用。可是如今朝廷中已经云集了天下贤能、满朝文武,她这点女人的小聪明,不仅显得可笑,反令武帝对她生出一种嫌忌和疑心来。
自打武帝亲政以来,连李妃都不敢再参与和打听朝廷之事了。若论心机,郑姬比起李妃不知差了多少呢!不过武帝并没说透,只是笑道:“哦?这主意不错,怎么想出来的?”郑姬心中暗喜,越发不知忌讳了:“陛下,听说这位小将当初在少林寺时,贺公主曾带人出宫离京,赶到百里之外的山寺探看于他。如今若要格外晋升他,因他是公主奶娘的儿子,朝廷大臣中会不会议论他们有挟私之嫌?”武帝突然拉下脸来:“哪里来的这些流言蜚语?你难道不知,朕平生最憎恨的一样就是后宫之间的信口雌黄吗?”言罢愤然而去。
郑姬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一时悟不透究竟哪句话犯了陛下的讳忌?怎么好好儿的笑模笑样,突然就翻了脸了?太子没有料到:朝廷诏布奖掖众位立功将士的圣谕上,除了自己特别提请父皇格外晋升的周将军一人之外,表章中所提到的立功将士全都得到了提升!偏偏只有周将军一人,仅仅只是赏以重金厚帛,却格外下诏令其回乡养伤、免去一切役赋公职!这分明是诏令周将军削职还乡的啊!太子大惑不解。当他匆匆找到父皇问及此事时,父皇说:“朕之前已有诏令,凡伤残将士一律准予免服役税,皇儿莫非不知?”太子急忙辩道:“父皇,周将军他只是一般的负伤,并未残疾啊!再说,他也并非是一般的士卒军官。他是皇儿一手提拔的心腹,又是文韬武略过人的良将贤才。伤好之后还能为朝廷再出大力、再建奇功的,为何非要他去职归里呢?”武帝突然沉下了脸:“朕自有道理!”太子久久地望着父皇那张高深莫测的脸,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
贺公主得知父皇在对西征立功将士的诏封中,只有周将军一人不仅未见晋升反被诏令去职回里时,禁不住气冲冲地寻到太子的东宫,责问大哥为何立下大功奇勋的周将军独独没有得到晋封?太子冷笑道:“你来问我?我又问谁?你何不自己去问一问父皇?我倒比你更想知道为什么!得到实情后,别忘了回来告诉我一声。”贺公主惊愕地离开了太子的东宫,寻思许久,终于忍不住疑虑,当下便来到了父皇的御书房。
武帝见是公主到来,满面欢喜地问道:“哦?朕的女儿,今天怎么想起看看父皇来了?”贺公主问过父皇并谢座后,径直道:“父皇,此番太子西征,诸将皆有晋升。周将军的功勋最显赫,为何不仅没有被父皇晋升,反被去职还乡?”武帝收敛了笑容:“你不是遁入佛门了吗?佛门弟子本当六根清净,公主为何突然关心起红尘俗世的功名利禄来了?”贺公主一下子被父皇问住了。她怔怔地望着父皇那高深莫测的脸,沉默好一会儿才说:“父皇,他是女儿的奶哥哥,女儿过问一下有何不当吗?”武帝转而又和颜悦色起来:“皇儿,你一天天大了,迟早是要嫁人的,不要再任性了。父皇把你聘给尉迟公子,是父皇经过几番思忖,觉得这门亲事无论是对女儿还是对你父皇母妃,也无论是对你皇兄还是大周朝廷都是再无不妥的事,才斟酌定下的……”“父皇!凭他是玉皇大帝的儿子,女儿情愿一生礼佛,不谈婚嫁!”公主急忙拦住父皇的话头。
武帝冷笑道:“皇儿!你要清楚自己是大周公主!即令终老宫中,也不能走到民间百姓家!”贺公主不觉一惊:父皇肯定已经听说什么了!她望着父皇的脸说:“父皇,莫非父皇这样胸怀天下的一代明君,也只重门第出身而不注重品德才学吗?”武帝愤然作色:“住口!朕今天也明白地告诉你,你就断了这份痴心吧!朕疼爱自己的儿女,因为朕也是一个人;可是朕更是一个帝王,朕肩负的决不止一家一户的安定和幸福。朕更要整个黎民百姓的安居乐业和江山社稷的安定稳固。做朕的儿女,不仅要自己的幸福,更要为大周江山社稷谋!朕决不会任由谁敢我行我素,乱了大周朝廷的规制,做出羞辱大周皇家脸面的事!若有谁胆敢视朕的江山和皇家脸面为儿戏,不知天高地厚,那就别怪朕做事太绝!孰轻孰重,公主自去度量!”贺公主蓦然震住了!她全身发冷地望着父皇那张突然陌生起来的脸,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她虽说情知父皇是一位只以国事为重的君王,可是父皇今天突然用这种居高临下的神气和口气,一口一个“朕”地跟自己说话,她生平以来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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