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书中引用南朝范缜的《神灭论》驳斥二教:“……浮屠害政,桑门蠹俗,风惊雾起,驰荡不休。惑以茫昧之言,惧以阿鼻之苦,诱以虚诞之辞,使家家弃其亲爱,人人绝其嗣续。致兵卒挫于军阵,吏空于官府,其流莫已,其病无限……近世以来,佛道二教糜费过度。过盛则滥,违逆贵本清静之教义。为使国家稳定富庶,百姓安居乐业,臣等奏请朝廷对境内释老全面断除……”此时,偌大的太极殿前突然死一般的沉寂。
众人听出来了:以这两份廷辩论文的语调和气势,分明有代朝廷挑明今日廷辩目的之意。
极远处有一阵低沉的闷雷隆隆滚过。天空开始阴沉而昏暗下来,空气也开始因郁闷而显得燥热不安起来。
没有一丝风。四处的彩旌旄旗死气沉沉地垂成一缕,纹丝不动。
参与廷辩的佛徒众僧一色的僧袍葛屦,个个阖目打坐、不出一言。他们虽已预感到将要来临的灭顶之灾,但仍旧寄着一线希望,等待朝廷的诏布和最后的结局。
而参与廷辩的五百黄老之徒反应似乎迟钝了一些。他们以为自己道教的头目张宾一向与武帝和朝廷几位大臣私交甚好,以为朝廷此番廷辩主要针对佛教而来。
果然,三教义理分别宣读完毕,张道士便抢先要过主持廷辩的朝廷内史、襄城公手中的玉如意,气势逼人地登上高座,率先高声发言道:“大道清虚,淳一无杂;祈恩请福,上通天曹。白日升仙,寿同天地。乃我中夏自古相传之国教,不似释迦出自异邦,佛法虚幻,言过其实。客居中华,不服本土。凭借百姓之愚敦,惑其因果之诡说……”大禅师的师弟、少林寺等行禅师闻言愤而起身,要过玉如意准备上前奋起反驳。大禅师见状急忙扯着等行禅师的法衣低声劝阻:“师弟,大周皇帝在此。师弟虽佛法大海,但关乎佛门存亡大计,应对之间还须以辩才机智方可使人理服。”大禅师一边说,一边早已把等行手中的玉如意要了过来,与左右高僧低声商议一番后,递给素以辩才著名的秦蜀僧人智炫。
智炫神色安定地登上高座后,转脸询问张宾:“请问张道士,道教诞生于何时何地?佛教又诞生于何时何地?”张宾不屑地打量了他一眼:“圣人出世,有何定时?说教兴行,有何定处?总之,我道教乃中国本来旧有之教,佛教则是近期从西域异国传来。”智炫辩驳他道:“言说道教本来旧有,此话本身便是虚幻。圣人出世,竟然无时?说教兴行,便无定处?盘古开天,女娲补裂,三皇五帝皆有定时。即令道教寿同天地,又岂能言说无始?”张宾冷笑道:“此乃枝节,本道不屑与你解释。但说自佛教传入中夏,肆意剃度,广蓄资财,金佛银殿,极尽奢华。更甚者,近年来寺院之间攀比成风,繁盛无度。一次法会,动辄万金。哗众取宠,糜费惊人。此违背了佛教贵本清静的教义,实乃罪恶之首。”智炫抗辩道:“修信者众,绝非佛门之过,红尘苦难才是根本。众生迷茫,心无所依,佛教辅助朝廷安抚人心、教化敦民,使我百姓苍生各自安运守命,遵奉王法,何罪之有?”张宾指着智炫道:“佛教泛滥,迁累我道教深受其害,实在罪大难赦!你们这些和尚僧人,若是生在前朝魏国太武帝那会儿,哪里还用得着和你们如此废话?早就把你们全都杀掉了!”见辩不过智炫,张宾凭着武帝平素与他的私交密切,竟以居高临下口吻斥责起众僧来了。
武帝见张宾说话离了题儿,忙令人扶他下座,自己亲自登上高座,质问智炫:“朕断除佛教是为了以息虚幻。佛教中有三不净:一是教主释迦牟尼娶过妃子并生有儿子;二是经律中允许吃‘不见杀,不闻杀,不为我杀’三种净肉;三是僧人多有犯法造罪者。而且即令释迦在世时,弟子之间也是相互攻击。还有,佛说众生皆平等。可是朕在寺中,却处处可见贵贱有别,尊卑不同。不仅有奴隶苦作,更有责打处罚。这便是你的平等圆融?朕据此以为,佛、法、僧有虚幻欺人和不净。你若不能证明佛教无此三不净,便是虚幻欺人。”智炫答道:“陛下,如果因佛门中有个别弟子违规犯戒或是虚妄不净,便要取消佛教,那么历朝历代凡尘世间的逆子、叛臣、贪官污吏层出不穷,陛下便因此而取消臣僚官吏吗?”武帝道:“战争、瘟疫、天灾,乃天下众生百姓三大灾难。天灾人祸,只有王权可以放赈济民;战乱匪寇,也只有朝廷国家可以率兵抵抗杀掠。佛门众生口称弥陀,言必普度,果然能解救国家百姓诸如此类的燃眉之急吗?你若不能以此国家百姓三大忧患作出令人信服的释辩,朕就要断除佛法,决不姑息!”坐在前排的洪遵此时忽地站起来,高声辩道:“陛下,以贫僧之见,战争的本质还是因为王权之争。正是王权之争给百姓带来了最大的无常,而无常才促兴了佛教。佛教虽不能为国家百姓解决燃眉之急,毕竟可以帮助朝廷安抚民怨,向善顺忍。佛道泛盛,红尘苦难乃是本源,并非佛门之过。陛下若为国家百姓计,削减佛法情有可原,我等愿意拥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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