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又想到自己,短短的二十多年,命运竟是如此的不公平!接二连三地让自己遭遇这么多的生离死别和悲惨世事。父亲的去世,宗岱的早亡;好容易才和自己心爱的人结为连理,却又连累得雪如与吴家结下怨仇……如今,亲和的大嫂、热情的五弟,一个一个也都骤然而去了!人的生命难道竟是这么脆弱、这么不堪一击么?
文菲的丫头紫瑾和几个下人,见文菲哭成那样儿,也在一旁陪着哀哭不绝。
拔贡闻讯从外边的店铺赶回家中。他见文菲和孩子们相拥哭作一团,也不去言语劝慰,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直到后来文菲抬头看见他时,蓦然发现,吴家大哥在这段磨难重重的日子里,竟一下子苍老了那么许多!
这些日子,真不知他是在怎样的一种痛苦中煎熬过来的?这样想着,心下虽对他仍怀有一股子怨恨,不知不觉中却也多出了几分的悯怜来。
见文菲回到吴家,拔贡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一面令下人好生劝走伏在文菲怀里哀哀痛哭的几个影儿,说爹爹这里有事要和婶娘商量的。
几个影儿出门后,拔贡见文菲伤心欲绝、泪水潸然的模样,反倒过来又劝慰了文菲几句。
寒喧了两句,两人一时都沉闷在那里了。后来,文菲想要打破沉寂说出自己来意时,拔贡却拦住了她的话头儿:“你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你是为了他才肯回来求我的。”
文菲无话可答,低头又垂起泪来。
拔贡起身在屋内踱了好一阵,沉吟了许久才说:“放了杜雪如也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
文菲急忙抬起了泪光迷朦的眼,拦住他的话说:“只要杜先生安然无恙,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同意。”
拔贡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没有接着说。他在屋里踱了好一阵子,然后独自望着窗外院子里那飘飘零零的一树碧花说:“我可以帮你救出那杜雪如!不过,难就难在老三那里。他那个脾气,你也清楚,加上杜雪如又把他的手下摔成重伤,事情就更难了些。如果真要那姓杜的出去,恐怕……从今往后,你得永远留在吴家了……”
文菲听了这话,心里不禁一惊!尽管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可是,她一时好像还是有些不大明白吴家大哥话里意思,迷惘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吴家大哥那冷郁的面孔,半晌没有言语。吴家大哥在其它诸多事情上,一向是开通达理、洒脱随和的。可是,偏偏对自己改嫁杜先生一事上,竟自始至终地如此偏执!
文菲无法解释——不知吴家一定要自己这个年轻无后、又跟人出走了这么多天,而且已经因为和雪如“私奔”在山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女子,再继续守在吴家究竟为了什么?难道是出于对杜家的嫉恨和报复么?还是想保住吴家的尊严和脸面?
这时,她想起了吴家祖上曾为一位守寡多年的叔母奏请敕造节烈牌坊之事。而且隐隐听人说,好像那位贵为洪宪皇帝外侄女的叔母,其实在早婚前就曾与人有染的传闻。文菲对她有着很大的好奇心和神秘感,她曾独自来在东面吴家祖祠里,默默地瞻仰见过那位叔母的遗像:那真是一位绝色的清丽女子啊!在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明显地含着某种深深的忧郁和无奈,三十多岁便悒郁而死……据说,她的一个独生子吴宗岩,在刚刚埋葬了母亲的第二天,也因悲伤过度而突然发疯失踪,从此音讯缈无……
难道,吴家历来就习惯用沉重的石座,来镇住所有的传言和事实真相的么?
拔贡两眼幽幽地望着窗外又说:“这样,我才好张嘴去和老三商议……还有件事情,我原本不想告诉你的。事到如今,我想,告诉你也无妨了。你……也许不知道……宗峦和你大嫂之死,从根本上论究起来,其实……与崔家还有些关连。”
文菲不解地问:“你,你说的是……是怎么回事儿?”
神情沉郁的拔贡望着阴浓的窗外,把那天晚上,红枪会如何来府中借钱、他如何提出让他们不要骚扰崔家之事缓缓道出:“如果不是怕他们打进城去惊扰了你们,我如何会把那张借据给烧掉?若留了那张借据,有凭有证的,后来还怎会有我‘支助’红枪会攻打山城之说的?也不会被那姓薛的误会,最终遭来这等惨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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