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立天中(180)

2025-10-09 评论


    文菲一下子怔住了:原来如此!天哪!为什么人生的恩恩怨怨、是非纠葛像一团乱麻似的,总也撕扯不清、纠缠不完了呢?

    拔贡转过脸来:“弟妹,虽说你会认为我这个人不近情理,可事情到了这份儿上,如果我再无缘无故地出面为你说话,让老三放出那杜雪如……他正在火头儿上,岂肯答应?我这个当大哥的你也知道,对你,我从来都不想让你为难。只不过,眼下这样的情势,老三那个脾气,虽说还能听我一两句,可是,若没有一点托词,我也不好说服他呵!若你回到吴家,让那杜家再拿出些钱来,为他的属下治病,那时我再从中说说话,也许事情才能说得通。虽说杜雪如摔伤了胡排长,可毕竟是那姓胡的先张口骂人、先动手打人的,只要眼下他能保住一条命不死、再落些养伤顾家的银子,我想,事情也可以私了。吴杜两家比起他人,彼此还有乡亲之谊!岂能只为了一个外乡人而伤了自家的和气?各让一步,天宽地阔啊!”

    见文菲两眼含泪、呆呆地望着自己,拔贡叹了口气道:“弟妹,你也不必急着这会儿就回答我。因为,答应的事情,就没有再返悔的道理了。你自己好好想想罢!”

    拔贡阴郁地说完这番话,转脸望了文菲一眼,起身兀自出门去了。

    拔贡去后,文菲独自流着泪,一时竟拿不定主意究竟该如何是好了?不答应吴家的条件,雪如随时都有送命的危险;可是,一旦答应了吴家,也许,自己从此真的就要永远离开雪如、再难走出这深深庭院了!

    她觉得有一种肝肠寸断的痛楚……

    天色渐渐黯黑了下来。紫瑾这时流着泪说:“奶奶,你看,你的脸都哭成什么了。这样沤着,也不是个法子。天也黑了,我先扶奶奶回去洗洗脸,仔细思量思量再说吧?”

    屋内依旧整洁而幽雅。所不同的是,她发现屋内原来的那些白纱灯罩,如今统换成了浅粉色底子,绘有花鸟图案的灯罩。再四顾周围,一并连桌椅的袱垫和床帐也都换成了暖色。床上摆着两床新的棉被,一床杏黄湘绣撒花缎面的,一床浅红织金缎面的。仅这布设颜色的变化,就使好些年来冷冷冰冰、阴阴沉沉的屋子,乍看上去顿然有了些暖意。

    “这屋里的东西,是什么时候换下的?”文菲抚着椅袱问。

    紫瑾一边扫着床,一边答道:“还是大奶奶在的时候,大爷、大奶奶一齐交待换上的。”

    文菲心内一阵暖、又一阵凉,泪水禁不住又重新滚落下来。心地宽厚体人的大嫂,从今往后哪里再去寻觅你温柔的笑容?

    香炉里,仍旧熏着文菲旧日所喜欢的玫瑰香。几案上的花瓶也插着几枝新开的月季,花儿吐着醉人的芳香。几案和窗子都擦得都很洁净,仿佛一直都有人住着似的。紫瑾这丫头懂得珍重情谊,一直都当文菲在时一个样,天天都要拾掇一番的。

    文菲望着眼前熟悉的摆设,蓦然就觉得又回到了几年前——难道,这一切都是注定下的?正如当年清元道长所卜,自己和雪如,果真是一种“乍聚乍散、若聚若散、非聚非散、聚散离合、徊徨往复”的缘份么?

    文菲打了个寒噤,骤然间感到有些头晕欲吐。赶忙扶着紫瑾的肩膀,令自己镇定了一会儿。

    一阵带有凉意的晚风吹来,几只寒鹭掠过后庭天井的上空,朝远处悠然飞去。

    文菲兀自望着幽深冷清的深宅老院,想到在这古老的庭院里,大嫂那温柔关爱的笑容再不复出现,五弟那清纯快活的笑声也再不会响起时,不禁又是一串泪水滑落下来。

    文菲坐在书案前流了一会儿泪,又沉默了一会儿,顺手收拾了一下面前书案上自己旧日的一些诗稿。蓦地看见,往日自己随意丢在桌上的半阕《蝶恋花》,如今不知被谁添得完整了。文菲原来的上半阕是:

    英落纷纷云蔚蔚。清芷蘅芜,暗暗侵罗袂。檐下霖霖千点泪,泠泠且为花魂酹。

    她看了看,那被人添的下半阕写的什么?

    归雁声声人不寐。把酒独斟,聚散年年醉!思郁沉沉心瘁瘁,秋悲春恨情难缀。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芦雅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