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外的墙壁上,到处张贴着欢迎家长、新生和来宾的红绿标语。透过围墙,里面几株高大的野山梨和老杏树,正值花蕊落尽、浓荫秀子时节。满树密密匝匝的绿叶,在无遮无挡的春风里不时荡起一阵恣肆而欢快的喧响。
文菲觉得心绪难平,眼中一时热热地起来——哦,久违了!这美好宁静的校园情景、这阔别久远的校园笑声和这无拘无束生命的自由喧哗!
这时,她看见杜先生、纯表哥和一群县署官员,正站在大门廊下迎着众位来宾和新生。
杜先生从人丛中一眼看见了文菲。他一边笑盈盈地赶忙迎了过来,一边就把文菲向周围的师生和宾客做起了介绍:“各位,我来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女士就是我们孟知县亲自聘请的崔文菲老师!她是我们山城县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教师!是我们山城新女性的骄傲!”
话音刚落,就听四下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和赞叹声来。
文菲何曾经过这样的场面?一时竟羞得手足无措,一张脸儿也涨得绯红。那些女学生一听说面前这位模样好看的年轻女子就是她们的女老师时,“唿啦”一下子全围了上来。这个摸摸她散着淡淡樟脑味的素花滚边的宽袖褂儿,那个拉拉她在学生时代曾穿过的黛青色长裙,再瞧瞧她一双穿着软底鞋的一双天足,崇拜、稀罕得不得了!
其实,小时候文菲也曾被娘裹过几天脚的,可是每天都是又哭又闹踢腾得翻天覆。文菲父亲原也不是那么守旧的人,见女儿受那样的罪,心中老大不忍。对文菲娘说:“闺女真不愿裹,就不用裹了吧?看受那罪!”文菲娘反驳说:“让她可着长成一双大脚,将来恐怕连婆家也寻不下了。”父亲说:“要真因为有一双天足就寻不下婆家的话,我就养她一辈子!”文菲这才得以保全了这双天足。
后来,当她到省城女师读书时,见学校里那些官宦人家的千金们,原来大多都是一双天足!偶尔也有裹了小脚的,往往正是来自乡下的小家碧玉们,她们在学校倒成了人们奚落和讥笑的对象。吴拔贡那会儿刚刚被派任到省学政衙门做官,为响应光绪帝女子放脚的诏告,便给吴家坪家中去了一信,告诫吴家上下女子,即日起一律都要放足。文菲正好合乎了那时吴家择媳定下的“天足,知书”两个条件。
校园里,一棵满树绿荫的老杏树下,几个衣着不俗的客人正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玉纯低声向文菲介绍说:“那边儿那几位,都是咱山城场面上人物:那位穿紫缎子长衫、戴眼镜的瘦高个儿是县议会的冯主席;紧挨他站着的那个白胖子是商会会长;穿铜色长袍、黑马褂的、花白胡子的,就是咱们山城半碗黄豆起家的大财主郜鸿成。我听老人说,郜老爷子小时候,利用家里仅有的半碗黄豆,煮成了五香咸豆,在嵩阳书院卖给那些读书的秀才们,赚的钱,又买了两碗生黄豆,再煮了豆去卖……老郜家就是这样发起来的财。后面那个戴礼帽、拄文明棍,和你家拔贡爷说着话儿的那位,就是城南关的刘老爷,前清北洋新军的六品武官。”
文菲乍一看见吴家大哥,一时就觉得满身地不自在起来:自己毕竟还是吴家的人。做国民学校老师这件事,虽说孟知县和杜会长他们事先已经亲自到吴家说通了;可是,自己到底还没能敢亲自到吴家坪一趟,情理上,似乎有些说不大通罢?
女校的事情一忙和完,县署便立即召开了一次有关安全防务方面的紧急会议。孟知县被山匪绑架之事,虽然已有各种流言传出,可还没有人清楚此事的确切底细。倒是一些如“县太爷英雄虎胆,独闯山寨招降纳叛”啦;“县太爷三顾茅庐,亲自聘请少室山山大王下山归顺官府”啦,之类的传说。
然而,翰昌和雪如两个人心里十分清楚:这不过只是一件十分侥幸的事罢了,并不是每帮子山匪都像王石磙这样早就存下一份弃暗投明之心的。如不加大打击匪乱的力度,他们在山城的权威和事业将会不断受到威胁。从另一个角度说,县太爷被绑架一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传到上司那里,山城的安全防务竟是如此疏忽、匪乱如此猖獗,百姓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在山城防务会议上,众人七嘴八舌地商定下以后,城门要加派兵力严密防守。凡是进出城之人,只要发现行迹可疑,一律要严加盘查!近期,县署的主要官员要配备手枪随身携带;进出衙门一定要告假并且至少要携带两名跟随的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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