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立天中(41)

2025-10-09 评论


    见文菲低头不语,拔贡微笑了笑说:“前些天,我去天津老二那里,和他商定咱们家再盘一家洋货店的事,顺便捎了几样东西。”说着,一边打开了桌上的一个花纸盒子:“这是从天津捎回来的机器织的洋呢子。你大嫂和你一人一块,可以做件新式大衣的面子。这会儿外面正流行这个呢!”接着,又从一个精致的红色缎盒里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闹钟来:“这只小闹钟,看上去挺别致的。你大嫂交待让给你捎过来,说你天天出门到学堂里教书,用得上的。”

    文菲接了过来,见那小钟外壳明闪闪地镀了一层金,嘀嗒嘀嗒地响着。在山城,这算得上是很珍贵、很稀罕的礼物了。她略看了一眼便放在身边的小几上。

    拔贡给母亲也带了礼物:两块天鹅绒的衣料,两盒专门治哮喘的丸药,一盒上等的长白参。又不厌其烦地一一交待了服用的法子。最后是小文茂的:一套上等狼毫,一支派克钢笔,两册画本。母亲谢过之后,便问起文菲大嫂的病好些没有?吃的什么药、请了哪个先生等。

    说了会儿闲话,拔贡掏出怀表看了看,说时间不早了,就要起身告辞。文菲娘要留了吃晌午饭,拔贡说城西街李老爷新添了个孙子,捎话儿叫今儿过来喝喜酒的。文菲娘听了,也就不再强留他,和文菲一起,看他和坐在西厢房喝茶的家人一齐,出了大门一路去了。

    拔贡去后,文菲望着桌上那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盒子,呆呆地半晌无话。

    文菲娘边收拾东西边唠叨:“菲儿,论说你也没有该烦的道理。不说人家这几年对咱的处处关照,就是对你这一年倒有大半年住在娘家,人家也从不曾说过什么二话呵。这样宽厚的人家,你见过二家么?人家的这份心,也不过是想多留你在吴家几年,争些大户人家的脸面罢了。其实,凭那样的人家,若是一定不放你出门,咱们孤儿寡母的,又能挣蹬到哪儿去!你是不知道,多少人不知比你要强了多少,也不拘跑有多远,最后还不是一根绳子捆了回来?敲锣打鼓地吆喝,满村满镇地游街。受那罪不说,光被人作贱的,丢那人,再野的性子,最后有几个不疯、不死,好好儿过来的?”

    文菲心下烦乱,也不理会母亲的絮叨,独自闷闷地回自己房里去了。

    她独自坐在窗前,见半边残月仿如一只薄薄的风筝般,无骨无魂似地,飘浮在灰色的天际。觉着自己眼下的情形,其实也不过像是一页风筝,自以为已高高飘飞到了云霄天外,殊不知,命运的绳索仍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

    这年重阳节的登山,文菲一颗沉寂许久的心扉,一下子被人叩响了——

    从仲中秋节到重阳节这段日子里,山城素人有携朋唤侣、一起攀山登高的习俗。

    这时节,秋高气爽,田地里的谷子、玉蜀黍、红薯、豆子、绿豆、芝麻和棉花等,所有的秋庄稼全都被农人收回家了。土地也被扶耧摇耙地统翻了一遍,麦种也耩下了。人们可以大大地松上一口气,进入一个漫长的农闲季节了。

    这时,就连一些普通的百姓,也会纷纷放下手中剥玉米、编席子、扎荆筐之类的活计,从家院里走出来,在已经没有了暑热味儿的太阳地儿伸伸胳膊腿儿,或者到亲朋好友家串串门儿。有了兴致时,大家便相约到山顶的寺庙里去许愿、还愿;或者专门去登登高、望望远,亮亮眼睛舒舒心。

    于是,他们会慢慢地顺着一处缓坡,从山脚一直攀到山顶,从半天云里向下看看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一副样子?他们会发现,着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这个小城,竟然是那么小巧!小巧得就像入了画儿一样!山脚下的颍河细成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白蛇。于是,他们就会生出一种天高地小、人生微缈的感叹来。

    如果把山城的春天比做一幅淡远幽怡的水墨画,那末,山城之秋便是色彩绚烂的巨幅油画了秋的太室,满山野岭郁乎苍苍。崖畔脚下一丛浅淡、一丛幽深。不知名的鸟儿们,躲在浓密的绿丛中清丽而婉啭地啼鸣着。野葡萄、野山梨和山楂果,或是深红或者浅橙地缀在绿丛中甚是好看。山梨树或其它山杂树的叶子还没有被深秋的风霜侵袭,一坡一坡地堆绿叠翠着,满山的青枝绿叶似乎能拧出油汁来。它们仿佛知道这已经是它们生命最后的一段时光了,它们要抓住这点时光,再拼命地鲜活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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