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时节,到处都是一派凋零残败的景象。天空迷迷蒙蒙地落着些似雾非雾的细雨。院子里,从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不时飘下几片叶子,纷纷跌落在潮湿的地面上,发着空泛而失落的声响。一时“夜半梧桐三更雨”、“庭院深深深几许”等好些凄清寂冷的句子,也一如这秋日的黄叶般纷纷飘飞而来,跌落在文菲的心灵上。
然而,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昨天的自己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受这种莫名的压抑、听那些恼人的二话呢?
第二天,虽说学校放秋假,她仍旧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要离了吴家回城里去。可是,吴家的家眷们出门用车,一般都是由吴拔贡和大管家发话才行的。文菲交待管事时,管事不敢就派马车,先回禀了老爷。拔贡见说,以为是因昨晚自己一时心性躁了,冷了这位弟媳。所以,今儿才使性子要走的。于是,便让小僮去唤四奶奶来,说他有话交待。
文菲来到拔贡的书房,一进门就见拔贡的脸色有些青黄,眼窝儿也有些发黑,像是一宿未睡的样子。
拔贡见文菲过来,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弟妹,请随便坐吧。”
文菲虽说来吴家已经好几年了,可今儿还是第一次到拔贡的外书房。这是那位发达的祖宗传下的,靠书房两面的墙壁都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两个墙角分别摆着古董架和长青类盆景,屋子正中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楠木大书案,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各式的文房四宝。文菲想,这么丰富的藏书!果然是一代饱学之士呵!
文菲坐下后,拔贡抚着前额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弟妹,昨儿怪我太烦躁了些。所以,今儿把弟妹请过来,特地请弟妹涵谅。弟妹,我想,咱们这个家越来越冷清了。一天天,一个个,说去都去了。有时,我真是有些害怕。你看,如今除了你回家来的这些日子,大伙儿在一起还有些生气,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就是你大嫂的病也显轻了,你几个侄儿也快活了。平时,你不在家的日子,稀稀落落的三几个人,整日不见一点儿的热和气儿。所以,大家都是欢天喜地盼节气似地盼着你回来。
“如今,为了这个家,我也是焦头烂额的。我这个人,平时最怕的就是那些家常琐事。过去我在外面做事时,就曾对二老提过,四弟宗岱为人忠厚公平,性格温和,又重亲情轻钱财。家中若想得长久安宁,最好由他来掌管家事。谁知,四弟他竟先我骑鹤仙归了……”
文菲一听此话,眼圈立马就红了起来。
拔贡叹了口气:“最终,偏偏轮到我这个性子急躁的人来掌管这个家了。所有的家事和田地铺子的事倒还有限,最着难的就是你大嫂的病。操了多少心,请了多少先生,吃的药方子怕能摞一本子了,却总也不大显轻。这里里外外的,我一个人常感到心力不支。因了这些缘故,平时为人做事对人便有不大近人情了。今儿对弟妹说这些,也不是抱屈,也不是牢骚,不过是希望弟妹能体谅一些罢。”
文菲听了拔贡这番话,心下不禁有些感动。原来,大哥倒也不全是为了维护礼数和家族规矩,更多的还是出于一种留恋情分。又想,大哥原是读书人,也是清闲惯了的性情。如今,他人生仕途甚不得意,还不得不因一家之主的身份,被诸多家务琐事终日纠缠。更兼大嫂的病,也更增了他几分的忧愁。
别人又有几个知他一腔难言和苦衷的?外面,有族里的七八位近亲族叔和老少爷儿们;家里,又有几个兄弟、弟媳们,诸多事情,若是不按祖宗的先例和章法料理,也会有人问他个不是的。太松了不成样子,太紧了又遭人怨恨。做这个家长、族长,也确实够难为他了。
遂又想起,夜里他吹的那些忧伤的曲子,恐怕他内心也是纠结着一段愁肠苦楚、无可诉处的。看来,在这世上,大家彼此活得都不那么轻松。如此,若设身处地替大哥想想,自己倒显得有些狭隘、浮躁了。因一时无话可说,便沉默不语了。
“你们放秋假。弟妹若是没有什么太紧要的事,能在家中替我再陪陪你大嫂就好了,她昨晚又不大好了。看这光景……难得你们姐妹的情分比别人好,加上弟妹知书达理,又会宽慰人心。若能多和她在一起些时光,乘势开导开导她,对她的病兴许大有好处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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