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菲以往在吴家时,一般也是不大与老三家的往来的。这会儿,更不想和她搅那份闲气了。谁知,老三家的闲得太无聊,有事没事的,总要磨蹭到大嫂或文菲这里来,靠在门框上,一手托着个包了瓜籽的手绢,边嗑边四下里吐着瓜子皮儿。见了文菲,便斜着一双眼睛,抖着一条穿着水红花缎散腿裤的胖腿,似笑非笑地望着文菲,没话找话地搭茬儿:“哟,教书的大先生回来了?嗳!看你天天出来进去的,真是让人眼气啊!早知道女人念了书也能和男人一起出门挣大钱,我真恨我当年怎么没有念两本书!如今也有名堂出去散散心了。”
文菲一笑:“你这会儿要想念也不晚么!我明儿给你报个名儿,省得成天闲得难受。”
“哎!我的命不好哇!就算念了书,我也没那个福份。我这人天生的怕见生人,也比不得你没拖没挂的。老四家的,我真不明白,不是说办的是女校么?怎么让那些大老爷儿们掺乎进去做什么?男男女女的,成日在一起混,把人家女孩子带坏了怎么是好?”
“三嫂,这个你倒别担心。虽说男男女女地在一起,可是,政府给每个人都发有一个过节耍的那种大头娃娃。平时大家都戴在脸上,所以,谁也看不见谁的脸,也不知道谁是男的还是女的。”
老三家的不知何意,把个眼珠子瞪得溜圆:“啥?有这事儿?”
文菲撂下这句话,转身自己也憋不住笑了。也不再理会她,径直朝前面大嫂的房中走去。
谁知,老三家的虽说言语尖酸,心却不大能打得过弯儿的,一点也不知趣,前脚跟着后脚也过来了。
文菲便和大嫂说着天上地下的闲话,谁也不大接她的话茬儿。
宗峦从店铺回来了。照例先来到后院问候大嫂一番,又问了四嫂一些学校的事儿。老三家的见宗峦回来,夸张地打起招呼来:“哟!五爷回来了。瞧瞧,这会儿还真像咱吴家的二掌柜呢!”忽然,又想起什么来了:“嗳!五爷,昨儿我怎么听冯六儿家的说,洋布店的吴老奎来找大爷,说是想给你提一提顾老爷家的二千金。那门亲事你允下没有?听说,顾老爷的那个二千金的脾气可是不大好啊!”
宗峦也不接她的话茬儿,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一边就对大嫂说起了外面正传说的一个什么稀罕事儿来。
老三家听了一会儿,在一边瞅了瞅文菲、又瞅了瞅老五,倒三不着两地笑道:“哎!我看着这两年,咱家五爷越长越像老四了。老四家的,你倒说说看:他们哥儿俩长得像不像啊?”
文菲也不理会她的胡嚼。心里明白,这个老三家的没事找事,无非是宗峦和自己的关系有些亲密的缘故。
宗峦和宗岱系同胞弟兄,母亲原系拔贡父亲的小妾,元配病故后才把她扶了正。文菲过门时,他不过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所以,从来就没有在他面前讲过什么忌讳。继母和宗岱去后,平常给他做鞋做衣,对他多关爱了一些。宗峦也当自己是亲姐姐一般看待。没想到,就连这点手足亲情,老三家的也想从中生出些是非来!看来,若想心净耳净,老三家的在吴家坪的日子里,自己最好还是少在吴家待的好。
晚饭后,文菲向大哥大嫂说起因来回路途太远,耽误备课,所以这两天自己还想回山城住的意思。拔贡听了,也不说什么话,放下手中的五彩小盖盅径直出门去了。文菲坐在那里,一时窘得满脸通红!
大嫂何等的聪明人?见丈夫冷了四弟妹的脸,忙在一旁陪起不是来,说拔贡近来常对孩子和自己,还有那些下人,都是这样无端地发脾气给脸子看。又道,多不过还是为了她的病,令他常常上愁,脾气才越发地古怪了。
文菲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大哥原也没有说什么让人受不了的话来。自己只是觉得,再待在这个家里,实在有一种无名的压抑和窒息感。她常常在梦中梦见自己生出了翅膀,一下子飞出了这重重的高墙深院。
她不敢想象,如果不是纯表哥和杜先生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向自由人生的窗口,让她有了今天,在这座郁闷得令人窒息的老宅里,自己最终会不会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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