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立天中(91)

2025-10-09 评论


    雪如一边润笔的当儿,一边早已打好了腹稿,开始为求字的亲邻们写起春联来。无非是些“春满人间福满门”之类的吉利话罢了。谁知这一坐下,竟再也站不起来了——左邻右舍见了,竟接踵而至地纷纷跑来讨字了。于是,你走我来,整整一天的时间里,除了吃晌午饭,雪如一直也没能站起身子。直到傍晚快掌灯的时分,总算打发完了众人。

    望着最后一位乡邻喜滋滋地托着墨迹未干的大红对联一路去了,雪如才站起身子,走到院子里。他望着远空,长长地舒了口气,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腰背,运了运气,跳起来在空旷的青砖地上打了一套罗汉护身拳。

    他淋漓恣肆地挥洒着拳脚四肢,于出拳、踢腿之间带出的呼呼风力中,充分体味着生命火力四溅八溢的惬意,感觉着自己年轻的肌体和筋骨伸展着力时发出的咯咯吱吱的声响。

    一套拳下来,全身心顿然感到了一种极致的快慰!

    他站在院中,静静地望着渐渐黯淡下来的浩远暮空,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口山城那特有的清新空气,觉得真是轻松无比。

    这时,迎年的鞭炮声已经在四处此起彼伏了。家家户户拉风箱的呱哒呱哒声、火炉子呼呼的吹风声和通哧通哧剁扁食馅声四下里响起,榨萝卜、煮肉特有的香味儿和着炊烟的温馨,枣花馍掀开笼屉后散出的馍香气以及过年的所有气息,一时间,在山城的空气中浓浓淡淡地飘溢开来。

    山城过年,除夕有熬夜的规矩。说这叫做“守岁”,也叫“熬福”。

    大年的头天夜晚,家家户户过年的食物都备办好了,一年里所有的事务也都理清了,人总算该松一口气、静下来细细地品尝一番这种难得的清闲了。这时,一家子老老少少地守在一起,围着红红的火盆,嗑着瓜籽、说着闲话儿、嚼着自家熬的红薯灶糖,听四处爆竹一连串地炸响声,尔后,吃着刚捞到碗里热气腾腾的扁食——一年中,能有几次可以这般尽情享受的时光呵!

    到了大年初一,天还未亮,四下里便此起彼伏地响起了爆竹声。爆竹砰砰啪啪的炸响声一下子就能让人精神振奋起来,于是,还在沉睡中的人急忙也赶快起了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恐怕只有这天赶早起床的人们,才是自己真正心甘情愿的罢。

    天还未亮,雪如便离开县衙,一路赶回西关家中,和家人一起吃团圆年饭。

    杜家的大门门廊下,早已高高挂起了两只宫式的大灯笼,红光映着左右门框上雪如亲笔书写的一副大红春联和两扇大门上啮牙咧嘴的门神。

    见二爷回来了,全家便准备开年饭。这时,蒸着几十大碗鸡鸭鱼肉和枣花馒头的四层大笼屉掀笼前,全家老少上下十七八口人,站在高高的青石台阶上和街上,看下人帮凤音的大小子心宽撑着一根丈把来长的竹竿儿,燃着了一挂两千头的五彩花鞭炮。鞭炮震得整个巷子的地面都发颤了。那些小个儿的爆竹中夹着大个儿的“雷子”,劈劈啪啪地炸响一串,伴有一两声咚咚的震响,听上去格外的热闹。

    鞭炮嘣嘣叭叭地响了好久一通后,,然后,众人便开始在祖宗的牌位前摆上了刚掀笼的、热气腾腾的各样热菜和刚捞出锅的扁食,在大哥的带领下,全家男女老少一齐跪在那身着大清官服的祖宗画像前磕了头、拜了年。

    拜完祖宗,接着就是一群侄子辈儿和大哥的几个徒弟,给大哥、大嫂和雪如三位做长辈的拜年。

    大哥膝下的四个儿子和凤音的两个小子、凤音媳妇、大哥的三四个徒弟和家人,这时齐刷刷地站成了一排,就要跪下给大哥大嫂和雪如叩头。

    雪如笑着拦阻道:“如今,全天下的跪礼都免了,咱家也免了罢。鞠个躬代替算了。”

    大哥不答应:“二弟,这是老辈子传下的规矩,如今虽是中华民国,不兴跪拜大礼了,但对自己的祖宗和长辈,又赶在这大年下,这个礼数小辈们可不能免。”

    几个侄儿听老爹这样一发话,早笑嘻嘻地扑通扑通跪成一排,趴在地上规规矩矩地磕起了响头。雪如坐在那里哈哈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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