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上既然这么说了,臣冒死直言。翁直只觉多少年的委屈悉数涌上心头,料想皇帝这些年也是一样,掏出手帕,擦拭脸上的泪水,冲口而出道,皇上登基伊始,太后下诏先诛杀了叛逆的颜王,当时连坐的十几员大臣虽然死有余辜,但其中也不乏平日的直臣。逆王势大,又兼统领震北军多年,朝中的官员多少都与逆王有千丝万缕的干系,尤其是兵部的大将,几乎都由逆王提拔,如何不人人自危?再者翁直说到一半,连自己也吃了一惊,犹豫半晌。
再者,当年勤王的四家藩王已成朝廷心腹之患,大臣们无论往哪边靠,今后都是莫大的后患。为藩王说句话,就怕惹恼了皇帝;站在皇帝这边,只怕被藩王翻出些陈年旧事,难以自保。皇帝叹气,对不对?
皇上圣明。翁直低下头。
朕给你打个保票。皇帝道,这么些年了,都不见颜王的旧人作乱,难道还不足说明你们的清白?以后谁要是敢拿这件事挑拨离间,朕决不轻饶。
谢主隆恩。翁直扑通跪倒,吾皇仁慈圣明。
皇帝安抚了一番,渐渐说到正题上,今天的议论,翁卿什么主张?
翁直道:以臣看,大军还是固守西努阿河为妥。
为什么?皇帝追着问。
翁直道:现在的震北军,与先帝时的震北军不可同日而语。上元六年、九年,两出雁门,三十万大军都是精骑轻甲,粮草充足,可做长途奔袭。自逆王伏罪之后,震北军四分五裂,多数精兵马匹被藩王瓜分,留下的骑兵只得十二万。朝廷征收的粮饷,虽足够三十万大军一年的军备,但是马匹尚缺,就算是调至乐州的征勇悉数开至前线,仍有多数是步兵。较之匈奴的轻骑,恐怕追之不及,一旦前锋遇伏,更是远水不解近渴。皇上让震北大将军王举固守,截断匈奴南下必经之路,封锁肥沃草原,不予其修养生息的机会,是上上之策,臣开始便赞同得很,没有异议。中原和匈奴纠缠了百年,皇上不可心存一战而破的侥幸,要有长期苦战的决心。
你说得对。皇帝大喜,不住点头激励,现今王举和必隆分歧甚大,你看有何良策?
必隆是亲王的身份,王举又是擎节钺的授命大将,自然僵持不下。以臣所见,应当遣一名德高望重的皇室贵胄,领皇上的严旨监军才好。
德高望重的皇室贵胄?皇帝思量,朕的皇兄景佑亲王如何?
翁直道:皇上信任景佑亲王,自然是好的。臣想的却是巢州王良涌。
哦?皇帝微微一笑,翁卿直言不妨。
是。景佑亲王才干虽佳,当年不免有夺嫡的念头,将他派至军前,会有些议论纷争。亲王多了顾虑,如何领兵?巢州王是皇上的叔辈,论身份更重;论才干翁直笑,监军一职,只要一贯了皇上的旨意,才干么
皇帝点头,君臣二人都心照不宣,闭口不谈成亲王景仪,当即敲定了良涌。此时夜深,翁直告退,皇帝向屏风后招手,你看如何?
辟邪踱出来笑道:万岁爷圣明,奴婢无话可说。
他的身子还在微微地发抖,皇帝问道:你累了么?
是有些累了。
从倚海阁退出,脚下林海汹涌咆哮,从海底的深渊里只传来一句垂死的尖叫,模模糊糊象是那有些忘却的声音。的确是很久没有人提及了,颜王二字就像是点燃的引线,仍然可以随时随地将辟邪的心炸得粉碎,好让血液中流动的利剑脱鞘而出。他觉得自己的双手在杀气腾腾地颤抖,空旷夜中血雾飘浮,身只影孤无处可去。
怎么还在这里?皇帝站在廊下问。
今天歇得早,奴婢在想去哪里。
没地方去,就陪朕呆一会儿。
辟邪笑道:还聊政务么?奴婢不行了。
那就不说话,下棋也好。
啊好。辟邪怔了怔,遵旨。
断断续续下了小半个月的雨,等终于放晴的时候,传来了好消息。景优公主与大理皇子段秉终于圆满成婚,而良涌也欣然奉旨,择日上京面圣。北方虽然并未大胜,但仍捷报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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