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玉想起他们在少林之时,自己揭露了宋奚遥的恶行后,那几个门主便似略起反叛之意。只是权衡当时形势,仍然带了宋奚遥离去。难道便是他们煽动教众造的反?可她见死者当中,互砍互杀的固然有之,而更有不少是自尽而亡。那些尸体之中,许多人肢体破碎,残缺不全,似乎在角斗中拼命搏杀,不顾自身伤痛,宛如发疯一般。
她确定了没有危险,心悸之余,这才搀了常释天进来。两人在尸丛中缓缓而行,常释天听着沈惜玉的描述,鼻中嗅见腐尸的怪味,觉得此事太过诡异,简直不可理喻。他们来到先前与宋奚遥见面的大殿,内中惨境依然。突然间,一位背倚墙壁,抱琴而坐的素衣女子跃入了沈惜玉的眼帘。
“东方夫人?!”
常释天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能在这儿遇上曾邂逅于呼延山庄的东方夫人。他由沈惜玉拉着手,来到坐于地上的东方夫人面前。沈惜玉见她容貌依然,神色祥和,只是面白如纸,已然气绝多时!见她身上衣服完好,没有一丝创伤,只是嘴角溢出一行早凝固了的血迹,显是身受内伤而死。
“难道她会与这灭教惨祸有关?”
可惜如今东方夫人人已亡故,个中真相自也无从得知。沈惜玉发现她右手所置处的地上,有几个血字。这字弯弯扭扭,似是她临死前拼尽全力所书。沈惜玉细细读来,却是“琴皇宫宝玺”五字。他们思索良久,想或是这东方夫人肯求有缘来客将她怀中古琴,送到京城皇宫一个叫宝玺的人手里。
乾隆听常释天讲到这里,听闻师父托付他人送琴上京与己一节,登时傻在了那里,须臾回不过神来。常释天将那把一直放在座旁的琴,由妻子搀扶着,跪地双手呈举道:
“臣打听过,有人言道皇上曾用过此一化名。臣不敢枉自臆断,却是将琴一同带了来。
请皇上圣裁!”
乾隆闻言一个激灵,拖着步子走下樨来,接过沉甸甸的琴,心里思潮翻涌,喉中似有一物哽住,发不出声来。他怔怔看了看常释天,见他虽则面向自己,却并未与己目光相对,方信其目已盲。他捧着宝琴,才转过身,脸颊一烫,一行热泪不经意地就淌了下来。他生怕为对方看见,连忙掩饰地将泪拭去,失魂落魄地归位原座,将头低垂。又听常释天的话音钻入耳道:“这次前来,臣还有一事相求!”
乾隆思绪芜乱不堪,虽将对方话语收入双耳,却仍将之拒于心外。
常释天见圣上良久未有答复,自己看不见此刻殿内情状,只得斗胆轻声发语道:“这次前来,臣还有一事相求,望圣上恩准!”
乾隆无力地抬起头来,嘴角抽了抽,问道:“甚么?”
常释天一只手向旁缓缓探出,为妻子一把抓住。他与沈惜玉手心相对,内里方觉踏实,清了清嗓子,朗声奏道:“臣恳请圣上准许我辞官归隐。”
“甚么?你们要离开这儿?”乾隆一下离座跃起。自知失态,却又坐下,侧目瞥了沈惜玉一眼,道,“是朕亏待了你么?”
“不!不是!”常释天吓得慌忙不住叩头。沈惜玉不懂宫廷礼节,也绝不轻易向他人磕头,哪怕对方是皇帝老儿,亦是如此。但现见丈夫如此这般,却是心甘情愿地跟着照作。
常释天定了定神,一字一顿地说道,“臣如今目盲臂残,已是一无用处。况今生得此佳偶,不再存有他想。只求往后能过上安省的日子,快快乐乐地渡此余生。只求皇上准我乞回骸骨,辞官隐退。”
“这样也好,也好……”乾隆向来不强求于人,唯愿他人真心为己办事。见常释天情状堪怜,有些心酸地说道,“朕念你这几年来为朝廷四处奔走有功,赐你黄金万两,绸缎千匹,与你夫人享福去吧。”
常释天夫妇闻之,连连谢恩。本来,常释天因为杀父之仇,十年苦练武功,天涯海角找寻仇家。可到得头来,却发现仇家早死,种种辛劳不过换来一场空;而沈惜玉争强好胜,为了与姐姐的一个赌咒,不惜挖空心思设计布局,得罪天下豪杰,终成了为黑白两道的公敌,人人欲除之而后快。以后总免不了躲躲藏藏、天涯逃亡的生活。这些日子,两人共同品尝一切人间百味,生死关头,终于逃出鬼门关外,此刻有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把一切名利恩仇都看得淡了。均以为人生在世,自当及时享受这人世间的快乐,又何必为那些身外之事而萦怀于心?因此,两人决定豹隐苗疆,不复回转。毒桑教既毁,自不必有甚后顾之忧。那里看似危险,实是最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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