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颀伏在书房顶之上,听见屋中有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人音色老迈沙哑,气虚浮躁,只是口吻坚定果断,便是关切问候的话语之中,亦不改指挥若定的味道;另一个人谦恭敬畏,唯唯诺诺,其嗓音熟稔之极,却一时想不起曾在哪儿听过。他轻轻飘落窗下,用手指小心地捅破窗纸,一只眼睛向房中望去。见几案之后坐有一人,年近六旬,仪表堂堂,飞扬的眉毛悬挂着威严,闪烁的目光隐藏着睿智。刀刻的皱纹割破了他的雄心,年老发福的脸已有些走样。但那高挺的鼻梁及薄薄的嘴唇仍在告诉我们,他年轻时曾是位多么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只是如今岁月流逝,带来一张苍白疲惫的面容,疾病在吞噬着一切,这便是大清皇帝皇帝雍正!
姚颀斜眼再看另一个人,不由骇得目瞪口呆,险些儿叫出声来。此人举止相貌,居然与己如此肖似,除了少许的差别之外,简直就是同一个人了!原来那熟悉万分的声音,便是他自己的声音!姚颀突然之间,有些困惑起来,心头隐隐不安。他这边尚在惊疑不定,那名年轻人已然恭身退出,雍正独自坐在椅上,扶扶眼镜,埋头批章。
姚颀正看得痴呆,忽然为人于肩头一拍,惊骇之下,险些就要一刀挥去。他回头看时,却是“父亲姚禩”。胤禩此刻已然揭去面具,又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两人拉开窗户,骤然窜入房中。那皇帝未及反应,早被胤禩抬指封了“璇玑”、“神志”二穴。雍正全身乏力,瘫软于御座之上。待他抬眼看清了刺客容貌,更是唬得瞠目结舌,惊恐莫名。
胤禩眼底寒光闪过,脸上却和蔼地笑道:“四哥,你还认得小弟么?”
雍正记得当年明明耳听“血滴子”杀手回来禀告,说已杀死胤禩,他再施毒手,将此人灭口之后,自认为从此万无一失。然现在骤见八弟笑吟吟地站在面前,以为是其冤魂显灵,不觉吓得魂飞魄散,说不出话儿来。他于灿儿嫁给海宁陈元龙后,由善为恶,坏事做绝,其实自己的良心也是饱受谴责。近几年来,更至夜夜魂梦不安,时常恍惚看见那些被他害死的冤魂前来索命,当然也包括其弟胤禩。现今,亲见胤禩“鬼魂”显身,雍正不禁汗毛倒竖,冷汗涔涔,瞪着一双网满了血丝的眼镜,颤声道:“八……八弟,你,你你你……朕知道自己对不住你,可我已将八弟风光大葬啦。你……嘿嘿,你人既死,就……就别再来找朕啦!啊?……”
胤禩舌头舔过上头的一排牙齿,目光由他处转过,笑道:“四哥,你一生杀人无算,手上不知捏了多少条性命,可也有如此害怕的时候么?哼哼,告诉你吧,我胤禩乃是活生生的‘人’!我还并没死哪……当年,你所派去的杀手,恰恰正是小弟旧部,他私下放我逃走,又找了个死尸代替。想当年……我‘八贤王’胤禩可用多么得风光?是你!是你,你……你将我逼到像似一条丧家犬一样地逃到东洋,你说,你说!今天我要杀你,你是不是死有余辜?说!”
雍正大张着嘴,听对方歇斯底里地将话说完,痛苦地闭上眼睛,当年情景,历历在目。一想到那日眼见了灿儿嫁入陈家,自己用刀子拼命割伤大腿,任凭血流如注,向天发誓,定要奋发图强,夺到皇位!而如今,做了十三年的皇帝,自己究竟又得到了甚么呢?每到夜深人静,独自坐在空阔的大殿之内,周围冰冷的空气,只吟唱着孤独的歌谣。他这才尝到,何为孤家寡人。
雍正身边亲人凋零,再加年前自己三子弘时叛逆赐死的事儿后,就只有一个弘历可以让他欣慰了。想到半生孤苦,路途坎坷,不觉谓然叹道:“是啊!朕此生罪孽太重,有多少人因我而死……”说着,定定地眼望八弟,想仔细看清他的容貌,想重温少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胤禩见他目光之中无悲无怒毫无神采,不禁冷冷笑道:“好!‘冷面王’不愧是‘冷面王’,死到临头之际,竟还如此镇静。想我当年输在你的手里,却也并不冤枉。皇兄,你可认得此子吗?”说着,抬手就将姚颀脸上的人皮面具揭去。
雍正转眼打量了姚颀一番,忽然惊道:“这……这不是弘历么?你怎……怎么会在这里,又……又穿成这副模样?……啊!对了……胤禩……你,你你你你,你想……就算四哥求你,你莫要伤害弘历呀……他,他他……你不是一向最疼爱弘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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