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人点点头,便又合上眼皮,慢慢的她又睁开眼,把围在面前的玉屏浣青婉仪都看了一眼,说道:“死生有数,我不敢怨天尤人,可叹璧人在我身上费尽苦心,一旦付之东流,死别永诀,何以为情。”
半晌,又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浣妹妹记着我的话,满人执政,汉族之羞,这几年来外侮日亟,内乱方兴,恰正是大汉儿孙,乘时崛起,发奋图强的时候。
璧入不幸,出仕清廷,我们固然不能驱使他背忠叛义,然而总应该及早弃官,博个急流勇退。娘,就是太亲家也还是赶快乞老告休。”
婉仪道:“你歇歇吧!你所说的也都是我心里事,那一天南方太平了,我们两家人都到杭州去住家,舆山水结邻,我们风雨无间,时刻去看望你,也不会让你感到寂寞。”
菊人大喜道:“娘!真的吗?”
婉仪道:“当然是真的了。”
菊人道:“那么我一切就放心了……”
说着又笑,笑着对玉屏说:“多谢你替查家绵续后起,我这儿拜托你啦!”
玉屏急忙抱住她哭道:“少奶,你精神那么好,你不会……天老爷有眼睛……你……这一位善人……”
菊人道:“别揉我,天老爷在那儿我也不配说善人……不许哭,听我说,红姐儿的事你必须时常提醒璧人,从速办理。
小孩子多加一份心,奶妈没有不贪睡好吃的……
璧人的脾气并不太好,浣妹妹好强,你总要事事体贴他。玉屏,这以后还要你好好的为我照管着老太太……”
说完,菊人又合上双眸,微微的喘了几口气。
婉仪便教倒了半杯梨汁,亲自给地灌了两茶匙,她摇头表示不要了,婉仪就不去勉强她了。
一会儿后,她再睁开眼,叫璧人,璧人愁云满脸,两眼通红,走到床前环抱着两只手站在床前。
菊人把他看了又看,流泪说道:“你,你学究天人,胸罗万略,读尽三坟五典,八索九丘,难道你还参不透生死?不要摆讨厌的样子,我要走了,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璧人咬紧牙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菊人凄然泣道:“你也不过一个常人。”
说着,她又叫古农。
古农抖着过来,底下两条腿一软,顺势儿趴在床下,呜咽着道:“菊人,你走了,我怎么办……母老子幼,一身罪孽……”
说着,他伏地痛哭起来。
菊人撑着喉咙高声叫道:“古农,记住母亲……”
岐西向前搀起表弟,把他纳在一张靠背椅上坐定。
菊人喘了喘,叉道:“什么样子?你也不怕人家笑。庄子鼓盆而歌,难道他就不是人吗?”
说着声音有点发哑,喘得越发厉害。
婉仪赶紧跪上床沿,招呼浣青帮忙,想抱她放平躺下。
可怜她这时候已经腰硬体沉,显见得不中用了,饶你大姨太十分镇定,到底也不免心酸手软。
浣青更是施不出一点力气,她们娘儿俩抱了半天,究竟搬移不动。
菊人忽然伸出十个指头指着床前璧人,璧人也就顾不得什么避忌了,弯腰伸手插进被里,轻轻的把她托个离席。
浣青扯去垫背锦衾,排好枕头,璧人兀自出了神,捧着病人,双泪抛珠。
浣青一旁连连碰了丈夫几下,璧人这才放了手。
菊人凝眸一笑,便把脸朝到床后去了。
婉仪晓得她快要咽气,口里赶紧低抵地诵起佛号,大家都还不敢放声,床上忽然又叫璧人。
璧人强忍心痛,说:“姐姐,我等在这儿送你……”
菊人扭回头,有气无力的说:“你……总算拿得住……大哥太不行,你……你要看……看紧他……”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郎红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