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口气,又道:“是时候了,安儿在那里?”
玉屏急忙去把安侯带了进来。
小孩子在乳嫂手上跳着爬着,还要妈抱。
菊人这就忍不住又涌出两滴眼泪,她慢慢地再望到床后去,哑着声儿道:“婆婆……妈……农……妹妹……璧……别了,别了……”
一阵抽搐之后,渐渐的安静下来。
半晌,又听到她很清晰的念道:“大哉死乎,君子息矣……”
底下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婉仪回头招呼大家念佛,可是谁能有这一种定力呢?
璧人伸手,探病人鼻息,他下面一跺脚,中箭哀狼似的第一个先-了起来。
查老太太也就槌胸拍案哭起苦命媳妇来了。
玉屏红叶双双趴倒地下,大放悲声。
古农在一声干号之下,口喷鲜血往后便倒。
岐西慌了手脚,抱住老表弟泪下如雨,许多男女老幼,管家婢仆围满窗前廊下,没有一个不含悲哭泣如丧考妣。
人们的眼泪如果是有价值的,可怜的菊人,芳魂不远,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这些人中除了大姨太婉仪,还算浣青强硬心肠,她虽然哭,但一边还能分发大表哥急送古农花厅施救,一边指定两个得力仆妇看定老太太。
在一阵极度紧张之后,婉仪强把璧人拖出去,迫定他帮忙指挥一切,说是天气热必须从速办理身后。
其实璧人又那里提得起精神管死人后事?他还不过痴痴地坐在一边发楞罢了。
有钱的人家办事不费力,当天下午酉时光景,大殓安灵,事事办理就序,那花的银子也就像流水一般淌出去。
婉仪独力主张殡仪,她深知死者在老太太心目中怎样得宠,因此乐得尽量铺张,巴结个存殁均慰。
老太太不用说是躺下了,古农他一直昏沉沉地睡在客厅里动弹不得,所以死者落棺时倒显得一片凄清冷落。
浣青、玉屏、红姐儿,她们怕招老太太伤心,都不敢纵情任性。
璧人也是一声不响,而且一滴眼泪不流,他只是恨恨地咬牙,睁大眼睛看定那一班做寿材和装殓的成衣的生气。
这些人都知道他是显赫威灵的提督,吓得抖抖索索,扎手扎脚,连大气儿也不敢出,这班人办完事抱头鼠窜走了。
一群和尚梵唱登场,璧人又觉得他们也讨厌,若不是大姨太婉仪留神镇住他,不敢讲他们是否挨一顿好打。
好容易夜深了,和尚功德完满了,一家上下累得筋疲力尽,各自休息去了。
璧人仍不教灭烛熄灯,他独自留在孝堂上,看一会灵前画得浑不似的遗容,又去抚摸一遍三尺桐棺,徘徊踱步,俯仰兴哀。
正在无可奈何的时候,红姐儿轻轻的由廊下上来了。
她一只手端着一大杯浓烈的酒,一只手拿着一封信,什么话都不讲,轻轻的给放在桌上,轻轻的又走开了。
璧人怔了怔便去拿起信封,可是上面并不留字,拆开来拖出笺儿一看,分明认得菊人遗墨,写的也不过寥寥几个字儿,但满纸泪痕,斑斑血迹。
那几个字写的是:“及早弃官,葬我西子湖畔,他日结庐欲迩,庶几歌哭相闻。”
底下又是四句绝诗:“此恨绵绵无绝期,九泉饮泣相逢迟!早知生死该前定,怪你何心劝就医。”
璧人反覆熟读,低头呜咽。
忽然他把信笺搓成一团纳入口中,捧起红姐儿送来的那一大杯酒一饮而下,回头便去院子里找到红叶。
红叶蹲在花丛里哭泣,听见璧人拖着靴来得切近,她低低的说:“死者已矣,生者节哀,你还是赶快回去吧!”
璧人道:“她还有什么话告诉你吗?”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郎红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