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楼(16)

2025-10-09 评论


    此时天光已亮,野外清气爽人。那老丐迈开大步,一口气走出七八十里,兀自不露疲态。那青年不知他欲往何方,眼见他折而向东,行有数里,忽又向南拐去,心道:这是甚么走法?与人捉迷藏么?

    二人一路南来,始终未交一言。那青年难卜凶吉,索性伏在那老丐背上,打起了瞌睡。也不知过了多久,猛觉一阵颠簸,不由惊醒。启目看时,只见群峰夹峙,怪立危崖,原来已在山谷间。

    那老丐停下脚步,喘了口气道:且让他们找上半日,到了晚间,便奈何我不得了。说罢将那青年放坐在地。那青年道:莫非有人尾随于你?那老丐道:何止是有人?那后面跟的可都是厉害脚色!我不把他们引进山来,三五日也脱不得身。那青年道:众人追你做甚么?那老丐道:我一个要饭花子,哪值得这般兴师动众?唉,谁想会闹出这种事来!那青年道:你若觉难以脱身,可弃我自去。那老丐笑道:我便有吃雷的胆子,也不敢把你丢在荒山。你们都是天上飞的英物,老叫化能在地上驮你一程,已是大有余荣了。那青年道:足下一身外练横劲,罩护得周身如铁,晚辈很是佩服。未请教尊姓大名?

    那老丐笑道:这话若出自旁人之口,我也当他夸我。公子是张泰斗的高徒,哪会把外家这点末技放在眼中?老叫化年轻之时,只爱练些外壮的功夫,到头来弄得周身奇硬,不入流品,那也是天资使然,且无公子这般好机缘。那青年道:外家功法确有缺憾,恰如铁柜装瓷器,表皮虽然坚硬,内里实脆弱不堪。倘遇我玄门高手,终不免一触即溃。

    那老丐道:这也未必。当初年帮主仅凭一套大捩云掌,便几乎打遍天下,连武魁也夸他是外门奇手、攻不破的金身。以武魁内力之强,犹须运指连点经外三大奇穴,内劲始能透入。他二人彼此倾心,当场结拜,遂成一段佳话。这事公子不知道么?

    那青年道:年运久只是特例,说来还是有破绽。不似家师他老人家,通体空明一片,神行机圆,无所不适:触其身如探虚物,犯其体似逢神怒。那才是悟道参真的至法。那老丐道:张先生是神仙一流,常人怎好与他相比?但说到叱吒高标、万夫皆废,人皆谓七侯已高过他老人家。那青年默不做声,继而叹道:家师乃继往开来的巨匠,师兄却是傲类独绝的天才,那是不能比的。言罢颇有些意兴阑珊,就此收住话头。

    那老丐也不多说,取出些食物,递了过来。那青年厌其不洁,微微摇头。那老丐也不再让,自己吃了起来。那青年见他狼吞虎咽,只一会儿便吃个干净,心中暗笑。

    那老丐吃罢,却将破袄脱下,赤着上身,抓起虱虮来。此时虽是初春,朔风犹能入骨,他却心恬意舒,浑若无事。那青年愈觉好笑,侧过头去,不愿观其丑态。那老丐除尽虱虮,便即躺倒在地,破袄丢在一旁,不久鼾声大作。那青年心道:这人如此雄健,实属少见!听说丐帮多有异士,倒也小觑不得。

    总算捱到天黑,那老丐方自醒来,披衣而起,抻个懒腰道:陈希夷一睡百日,那是何等的福气!我便苦在食肠宽大,不能服气餐霞,下辈子倒要托生成猪狗,享上些懒福。那青年见他醒后面色红润,神满气旺,心道:看来外家功法,也并非一无是处。

    那老丐又将他背起,笑道:老叫化背着小泰斗,这份擎山托海的蛮力,那可是天下少有!健步如飞,向山外奔去。那青年察觉他气力大增,心下暗赞,不知怎地,竟对他大生好感。一路无话,少时出得山来。

    是时太阴渐满,穹隆星稀。那青年功力未复,冷风吹来,不由打个寒噤。那老丐笑道:叫化子脏衣破袖,公子定不肯穿,不如生个火炉给你。言犹未了,那青年忽觉他背上奇热无比,一股暖流透胸而入,寒意顿消。

    那老丐道:只为公子血脉凝滞,老叫化方敢卖弄。换做平时,可不敢向贵体传功。那青年道:你这门功夫甚是霸道,似专聚督脉之气,由脊中逼向四体,久了是要伤身的。那老丐道:公子是道家的无上法门。老叫化没甚缘法,只好练些粗浅的玩意。那青年道:可惜你不能入我玄门,否则三年之内,定教你脱胎换骨。那老丐笑道:来世便托生为犬,也要到全一门下守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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