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楼(38)

2025-10-09 评论


    一艄公胆大,正要过去看个仔细,忽听背后有人道:几位可是船家?几人一惊回头,只见近处桌旁坐了一人,年约四十左右,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衫,颏下三绺疏须,相貌甚为清雅。众人入棚之际,那桌边尚自空着,这人行动无声,不知何时到来。

    众艄公心里发慌,都怕这人是个匪类,角落上那人便是被他所害。一艄公壮着胆子道:小小的们确是船夫,为因天气不好,误撞到此间。爷儿们嫌着碍事,小的们这便走开,不敢胡乱讲话。那中年男子笑了笑道:此处有几条渡船?那艄公见他态度平和,定了定神道:此处只有小的们这十几条破船。爷要过黄河,小的免钞相送。那中年男子道:客人若从山西、河北道上来,多从哪里过河?那艄公道:这可难说了。上游孟津、偃师,下游万滩、花园口,总有七八处可渡。那中年男子听了,现出一丝焦虑。那艄公只道说错了话,忙道:不过咱这桃花口地平水缓,船行得极稳,北边的客人多愿从这里过河。

    那中年男子想了一想,自怀中取出一锭大银,放在桌上道:我这里有些银两,大伙拿去使用。这几日便不要渡人过河了。众艄公心头疑惑,都不敢来取。那中年男子将银锭抛给一人,忽正色道:但若有人还来讨生活,我可饶不了他!噗地一声,小指齐根插入桌面,如触腐物。几个艄公吓呆了,齐跪于地道:小的们绝不敢再到河边儿来。大王尽管放心!那中年男子笑道:我是甚么大王?你们快去罢!几人爬起身来,肉跳心惊,抢着奔出棚去。

    那中年男子眼见雾气不散,似乎甚是焦虑,起身出棚,注目北望。过了一阵,突见雾中现出二人,一快一慢,直奔木棚而来。那中年男子精神一振,快步迎上前面那人,低声问道:可打听到实讯?来人是个高挑汉子,面黄肌瘦,年纪也在四十上下,闻言微微摇头。那中年男子道:如此说来,只好在此碰碰运气了。那瘦汉叹了口气道:就怕等他不着,闹出大乱子来。正说间,后面那人已然赶到。只见来人身穿道袍,青锋在背,脸上红光宝气,俨然得道的羽士,神采焕然。

    那中年男子忙施礼道:劳动师叔大驾,弟子们实在太不成器了。那道士浅浅一笑道:你师父金口相邀,贫道怎敢不来?好歹降住了他,江湖上也都太平。那中年男子连连称是,引此道向木棚走来。那道士边走边问:那疯子可到了么?那中年男子含笑点头。

    那道士道:这次咱爷几个联手,也算给足了他面子。到时你们不用客气,一俟占了上风,便结果了他。那中年男子道:家师念着香火之情,并不想做得太绝,只要他答应不再起浪,也就算了。那道士道:师兄佛眼看人,那是他的涵养。旁人可没这副好心肠。

    那中年男子道:来时家师特意嘱咐,叫我师兄弟不可大意。弟子敢问师叔,那人武功究竟如何?果是祖师公的嫡传么?那道士道:嫡传倒是不假,可年头久了,难保后人不练走了样。嘿嘿,叫甚么邋遢派,这名字便是大不敬!难怪祖师爷将他那一支逐出门墙。说话间,几人进了木棚。

    那道士见角落蜷着一人,忍不住笑道:这东西还是老样子!一心想学祖师爷的作派,却越学越是滑稽,也不怕小辈们笑话。坐下身来,手指椅凳道:你们也坐罢。二人都道:师叔在此,没有弟子们的座位。那道士点了点头,又叹息道:孩子们都懂事了!只有那个混世魔王,让老辈人放心不下。我本打算再熬几年,便去见祖师爷,谁想竟闹出这种事来,教我入土也不安生!那中年男子笑道:师叔年逾古稀,可神满气旺,比弟子们还有精神。您老人家是还虚冲举的功夫,再活三纪也不稀奇。

    那道士摇头道:我不比你那些师叔伯,一味哄着当今,求甚么常生不老。祖师爷那么高的修为,也不过活了百余岁。难道靠辟谷、导引、飞精补脑、炼丹服食这些法门,便真能寿与天齐么?那瘦汉道:今上崇信道术,本门又是三清一脉,如何能不奉诏?据闻他不见朝臣,一心在西苑静摄修玄,已颇得其中三昧。

    那道士忧然道:今上聪明自用,犹甚于武宗正德皇帝。他二人一个好静,一个好动,都是迷了心窍的人。也不知这朝天子,还要带累死多少人!那瘦汉道:师叔这话何意?那道士道:当年武宗荒嬉无度,多招番僧、少林僧随侍左右,兼护豹房。及其晏驾西归,众僧为枢臣所参,多遭不测:少林派许多好手被杀,另有数人解返回寺,囚于秘穴深窟,几十年难见天日。此前车之鉴,令人不寒而栗。本门若不及早抽身,一旦圣上幡然悔悟,那便大祸临头了!二人听了,相顾心惊。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马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