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避开他目光,低声道:我还有事,可不能随你去。李自成鹰眼一翻道:却是何事?周四吞吞吐吐道:我我要去华山找一个人。李自成哦了一声,问道:不知是何方神圣,劳兄弟如此挂怀?周四脸上一红,嘟哝道:她她可不是甚么神圣,但却言说至此,窘得说不出话来。
李自成察言观色,登时醒悟,释然一笑道:原来兄弟想的是妇人。周四被他点破心事,神情更是忸怩。李自成手抚其背道:兄弟若喜床第之乐,日后我克了州府,所得妇人任你挑选便是,何须被愚情所扰?周四道:那不是强迫她们么?李自成大袖一挥道:你我兄弟如有重兵利器,便是天子也得束手,况乎区区妇人!周四摇头道:我心里只装着她一人,若见不到她,实无生趣。李自成见他一脸痴迷,捧腹大笑道:所谓十步之泽,必生芳草。天下春兰秋菊,所在多有,贤弟何独钟情于一端?况皮肉之欢,本如电光石火,妇人家媚骨柔肠,最易消磨英雄智量。你却要将有为之身,葬于脂粉之中么?周四听他言下大有奚落之意,漠然道:你等皆不以为然,我心中却仅此一事。李自成见他情迷至此,怫然不悦道:我当你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谁想却是薄志贪欢的竖子!转过身去,不再理睬周四。周四悻悻地坐在一旁,以手搓袖,垂头不语。
李自成背手站了一会,忽转回身来,面带微笑道:兄弟心存至情,照说也是难得。所谓太上忘情,下愚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周四喜道:你可不是骗我?李自成笑道:你我兄弟相识于危难,岂能欺哄?眼望周四笑逐颜开,心中却想:此子虽无大志,却是可用之人。我需思得一法,教他心甘情愿为我所用。当即笑道:李某不揣冒昧,欲与君结为金兰之好,未审君意如何?言罢搂住周四,状极亲热。
周四这些日孤身而行,原本寂寞无聊,闻其一语,大喜道:那当然好!李自成微微一笑,拉住他道:那你我便到洞外对天盟誓如何?周四道:你我既是兄弟,自然将对方放在心中,何须对天发誓?李自成笑道:此等大事,焉能不告于天?拉周四走出洞来。
二人立于洞口,李自成道:自来结义,皆当焚香祈天,求其佑护。今日无香,权以此物代之。从腰间拔出长剑,插入土中,旋即拉周四跪倒,望空拜了几拜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日米脂人李自成与周四兄弟结为异姓骨肉,此后休戚与共,福难同尝,永不相欺,永不相弃。若违此誓说到这里,意下踌躇,侧目望了望周四,拧眉道:若违此誓,教我死于乱刃之下。一语刚出,半空中突然响起一个闷雷,大有山岳摧折、万钧压顶之势。李自成猝然无备,激凌凌打个冷战,心道:此时已是中秋,何故响雷?想到自己所发毒誓,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周四听雷声轰鸣,奇道:天上为何响雷?李自成强自一笑道:必是上苍感我二人高义,故以雷声相贺。周四仰头望天,诧然良久,说道:我今日与李大哥结为兄弟,日后大哥若有危难,我自会尽心尽力相助。倘违此誓说到一半,不知该发甚么毒誓才好。蓦然想到:世间最可怕之处,便是乱军之中。思及在昆明所见一幕幕惨景,心跳骤然加剧,支吾半天,竟说不出话来。李自成催道:兄弟快快发誓!周四心中一乱,顺口道:倘违此誓,让我死在乱军之中。语声未歇,头顶一颗枯树的树枝被风吹断,呼地砸了下来,将长剑撞得歪在一旁。
二人见有如此怪事,相顾愕然。李自成内心惊疑:莫非此子日后将不利于我,还是他并无诚心?他疑情大起,面上却露喜色,大笑道:四弟,此后你我便是骨肉兄弟,凡事皆要相互扶助才是。周四听他说得亲厚,也去了惊惧之心,冲李自成拜了几拜,道:我今日又有了一位大哥,这可高兴的很!李自成口中敷衍,暗自却想:今日响雷倒剑,皆不祥之兆。此子勇悍过人,我先借其勇力突出重围,一旦脱困,却须及早与其分道扬镳。拉起周四道:官军少时必会搜山,你我须筹脱身之策。与周四又回到洞中。
二人相对而坐,一时均无良策。李自成起身道:先不理这些,填饱肚子再说。说罢出洞去了。周四早已饿得眼冒金星,见李自成出洞,心道:荒山秃岭,大哥到哪儿去弄食物?正疑间,李自成已从洞外寻了些草根回来。周四见了,颇感失望。李自成却笑道:此时草已枯黄,只有草根尚可充饥了。将草根递给周四一些,自己把一束草根上的泥土拂了拂,便放在口中嚼了起来,边嚼边笑道:它日富贵,此必成美谈。及见周四面有苦色,握草不食,斥道:大丈夫能食龙肝凤胆,亦能咽野草秕糠。似你这般,岂非膏粱小儿之态!周四遭谴,只得将草根送入口中,慢慢嚼了起来。他连日忍饥挨饿,本就不耐,吃了一束草根,自觉并无异状,忙狼吞虎咽地将余下的草根都吞入肚中。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马舸